“喂。”见我久久不应声,阿辰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两只眼睛都直了,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我仍然处于极度的震惊中,回答不出一个字来。
“你傻了?”阿辰伸手拍了拍我的脑门:“怎么不回答?”
“很难相信。”我终于如实地开口:“很难相信你可以这样做。”
“我当然可以。”阿辰点头。
“好吧。”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骜奔他现在在哪里?”
“怎么?”阿辰眼里闪过丝受伤:“你最关心的,仍然只有他吗?”
“我是想知道——”我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而且是不知道该怎样说。
“他是个男人,自然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倘若不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赢得你的爱呢?”
“好吧。”我点头,发现事情似乎脱离了我的掌握:“那么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先歇会儿。”
“嗯。”阿辰点头:“我可以先出去,你好好躺着。”
等阿辰离开之后,我斜靠在枕上,闷闷地想着心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脑变得一团混乱,就像一潭死水,突兀地被投进块大石头,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原来的平静。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撑起身子,我慢慢地坐起来,决定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却发现全身上下酸软得没有一丝力量,还未站稳便又倒了回去。
“夫人。”外面的锦儿听见响动,急匆匆地奔进来,将我扶起:“夫人,您受了伤,为什么还要起来?有什么事,交代锦儿去办就好。”
“锦儿。”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有些急促地道:“你告诉我,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锦和一脸天真,就像真地什么事都没有。
“不对。”我摇头:“你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从黑夷来的人,住在侯府里。”
“黑夷人?”锦儿眉头微微皱起:“这个锦儿倒是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我心下不禁一咯噔——难不成,阿辰根本就是在骗我,可是他不知道,骗我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还是,锦儿因为身份太卑微,所以没有办法接触贵客?
我心中千头万绪,竟难以入眠。
“夫人。”锦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锦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我摇头:“你什么事都没有做错。”
“可是——”
“好了。”我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现在我心里很烦,你先出去,知道吗?”
“是,夫人。”
等锦儿出去,我躺在枕上,再度陷入沉思之中——如果阿辰没有说假话,那么骜奔应该也来到了赫都,甚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以后我要如何面对他?
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我倒回枕上,双眼看着帐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或许,在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沉睡,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一阵衣料摩娑的沙沙声,睁开眼看时,却见阿辰立在灯光之中。
“阿辰。”我轻轻唤了声,站起身来。
“你还是好好地躺着吧。”拿着只烛台,阿辰走过来,定睛仔细地看看我:“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
我看着他,明明很近很近,却突然间变得无话可说。
那种感觉,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你不要多想。”阿辰过来,摸摸我的头:“外面的事,有我和骜奔呢。”
“骜奔?”我的眼里闪过丝微光:“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明天吧。”阿辰微微一笑:“等明天你身体好些,我会亲自设宴,接待骜奔,到那时,你自然可以见到他。”
“好。”我微笑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安静地等着。”
次日一大早,我便醒了,撩开帐帘朝外看了眼,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
“锦儿,锦儿。”
我唤了两声,锦儿走进来:“夫人。”
“快扶起来,换衣,上妆。”
“是。”锦儿应了声,伸手将我扶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拈了支墨笔,细细为我描摩。
“锦儿,你觉得我美吗?”
锦儿拿着笔的手不由一抖:“夫人?”
“你说实话。”我加重语气:“你觉得我美吗?”
“夫人当然很美,夫人之美,天下再没有人能够及得。”
“就因为我很美,所以,值得他们这样付出吗?”
拿起一盒胭脂,在掌中细细地把玩着,我的唇微微地朝上扬起。
“夫人?”锦儿闻言,却是一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我站起身来:“走吧。”
锦儿扶着我出了房间,慢慢地朝前厅而去,隔着门扇,我见府中上下人等俱在忙碌,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才微微地放下心来。
“夫人。”侍剑忽然迎了上来:“请跟我来。”
我眉头微微一皱,迈步前行,在后院的月洞门外,侍剑却停了下来,转头看锦儿一眼:“你留在这里,不必去了。”
“锦儿是我的丫头,为什么去不得?”
“夫人,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请夫人体谅。”
“夫人,奴婢就在这儿等您。”锦儿怯怯地说了一句,默默退下一旁。
我深吸一口气,这才跟着侍剑朝前走去。
待绕过一丛绿竹,定睛看去,却见前方的凉亭之中,阿辰和骜奔相对而坐,竟然正在互相为对方斟酒。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很难想象。
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坐在一起。
“夫人?”侍剑轻轻地唤了声:“怎么?”
“我想先在这儿停停,你出去吧。”
“是。”侍剑躬身施礼,这才退了出去,我站在假山石后,静静地看着他们,脑海里刹那闪过千百个念头。
“琼儿。”却是阿辰先看到我,站起身来唤道。
“朵儿。”骜奔显然也注意到了,跟着站起。
我这才慢慢地走出去。
“今儿好些了吗?”
两个男人的表情都异常柔和,这让我觉得非常地舒适。
“嗯。”我点头,捻弄了下衣袖,侧身坐在一旁,拿起酒壶来:“我先敬你们俩个。”
“好啊。”阿辰点头:“难得今日这般风和日丽,正是把酒谈心的好时机,骜奔王子,你说是不是?”
“当然。”骜奔跟着点头:“阿辰说得一点都没错,今天真是一个好时机。”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方才看着骜奔:“听阿辰说,那日在河边,你,你挟持了骜天?”
“怎么?”阿辰眉头一掀,却是一副丝毫无所谓的表情:“觉得不可能?”
“不。”我赶紧摇头:“如此一来,只怕你会成了整个黑夷的敌人。”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骜奔看我一眼,本来想说些宽慰的话,但还是咽了回去。
“骜奔王子。”阿辰接过话头:“就算事情真地变成那样,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赫都,永远都不回去,这样,不就会少很多麻烦了吗?”
“我是黑夷人。”骜奔淡淡地看了阿辰一眼:“这一生一世都是,所以,黑夷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骜奔说完,又瞥了我一眼,话语里带上几分成竹在胸:“而是,带着我的夫人,一同回去。”
“呵呵。”阿辰低低地笑起来,看上去心情十分开怀:“如此说来,骜奔王子怕是要在赫都,住上好一段日子了。”
骜奔笑笑,忽然挟起一块东坡肉,蘸了辣椒酱,再放进我的碗里,柔声道:“琼儿,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来,好好尝尝。”
“嗯。”我点头,将东坡肉送进口中,细细地咀嚼着,果觉滋味鲜美异常。
“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出去,到处逛逛,看看好山好水好风光。”
“等我好了,你能带我回龙华城吗?”突如其来地,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回龙华城?”骜奔和阿辰同时一震,显然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
“不不。”我赶紧矢口否认:“只是我一时兴起罢。”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却没有言语。
“出来这么会儿,我也觉得疲倦不堪,想回去休息,可以吗?”
我说着,站起身来,用手扶着额头。
“好。”阿辰点头:“要不,我送你回房吧。”
我看了骜奔一眼:“不,骜奔对赫都城还不熟,你好好跟他说说。”
“好吧。”阿辰了然一笑,目送我离去。
轻移莲步,我朝院门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感觉四道目光凝注在我身上,逼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出了院子,我的脚步方才放得轻快些,刚过拐角处,锦儿便迎了上来:“夫人。”
我握住她的手:“我刚刚喝了些酒,头晕晕的,你快扶我回房去。”
“好。”锦儿点头,扶着我一径往回走。
直到进了房间,阖上房门,我压抑的那口气方才喘了出来。
“夫人,您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哪不舒服?奴婢去给您叫大夫吧。”
“不。”我一把抓住锦儿的手:“你哪都不要去。”
“是。”
我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锦儿,你说这些日子,我对你好不好?”
“夫人待锦儿,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再好不过。”
“那,若我要你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你会答应吗?”
锦儿脸上闪过几丝迟疑:“夫人,什么事?”
“我要你……”话已经送到嘴边,我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原来,始终是不放心,纵然是最亲近之人,还是觉得不放心。
锦儿看似单纯,焉知她没有心机?倘若她因一己之利,而选择吐露秘密,到那时,我的处境还在其次,只怕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