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伙计两眼发着光:“真不用——这么多银子,我也要很久才能赚到呢,就是不知道姑娘,是否说话算话?”
“这个么。”我语气很淡然:“你愿意去,那就去,不愿意去,没有人会勉强。”
“我去去去。”伙计说着,忙忙地走了出去,我站在原处等待,心里却很有些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到底是管用,还是不管用。
没过多久,乞丐们纷纷回来,都说没有找到骜奔,我照自己所言,各自给了他们银两,乞丐们纷纷离开了。
抬头看着天空,我轻轻叹口气——瞧这情形,只怕要自己亲自出马了。
“找到了!找到了!”突然,一个乞丐飞奔而至。
“在哪里?”
“在,在那边——一座石桥下,快带我去。”我语气焦灼地道,跟着乞丐一路狂奔,离小桥还有段距离,便看见骜奔躺在桥墩下。
“你可以走了。”我掏出银子递给乞丐,乞丐奇怪地看我好几眼。
我慢慢地走到骜奔跟前,慢慢地弯下腰:“你为什么要出来?”
“朵儿。”骜奔抬头,呼吸有些急促:“我怕我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胡话!”我打断他的话:“你不过是手臂受伤,哪里就这般严重了?我带你去找大夫,这里不行,我们就去其他城镇找,总有法子可以救你。”
“我……”
“你是怕我难过,对不对?”
“嗯。”
“可你忘记了。”我拿起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忘记了我们是夫妻,忘记了我们说过,要一起生死与共?”
“我也不想这样。”骜奔握紧我的手:“我也想和你花好月圆,长长久久,可是老天对我们却是如此的残忍,它不肯,不肯……”
“不会的。”我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你不是想去神雪峰吗,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扶着他站起来,慢慢地朝镇里而去,我细细打听,终于找到一辆牛车。
“骜奔,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下个城镇,到时候我给你找大夫……对了,你不是说,神雪峰里有一位神女吗,她会救我们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骜奔双瞳深幽:“纵然此时此刻死了,我也觉得很幸福。”
“你不会死的。”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你怎么会死呢?”
“我,有些疲倦了……”骜奔说完,轻轻地阖上双眼,而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脸上却流露出几许奇异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的心觉得十分安宁,难以言喻的安宁。
“我们会在一起的……就算你死了,我还是会陪在你的身边。”
忽然,牛车一震,停了下来,风吹起车帘,我隐约看出去,瞧见前面路中央立着一个人,一个浑身黑衣,蒙着面巾的女子。
我眉头微微一皱,正要驱车离去,对方突然扑到车前:“能不能,让我上车?”
“对不起。”我的话音像冰一样冷:“我丈夫病得很重,现在我没有心思理会任何人。”
“我知道这附近有大夫。”她突兀地道。
“什么?”我眉梢朝上一扬,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你知道这附近有大夫?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的小村庄。”
“好。”我点头;“你上来吧。”
女子上了牛车,瞥了骜奔一眼:“他受的是箭伤吧,而且,伤口已经溃烂了。”
“你怎么知道?”
“实不相瞒,我有位堂兄便是大夫,我从小跟在他身边,多多少少学了一些。”
“那,你能替我给他医治吗?”
“不行。”女子摇头:“这车上没药,更没有家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等到了小村庄再说。”
“好。”我也不想多问,只是低下头,仔细地替骜奔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一个时辰后,牛车真地到了一个名为白石的村庄,黑衣女子指点我找到药庐,见我将骜奔扶进药庐里,有些犹豫地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啊,我有些急事,不知道我能不能,借你的牛车一用?”
“你去吧。”因为找到了大夫,我的心情也已然大好:“算是对你的回报。”
“多谢。”女子双手一抱拳,告辞离去,我这才进了药庐,走到床边,握住骜奔的手,看着年轻的大夫道:“大夫,请问我夫君这病,可能治?”
“我得仔细看看。”大夫说完,拿起一把剪子,铰开骜奔的衣袖,露出伤口来。
“哎呀呀。”他不禁连连感叹:“这是怎么弄的?要是早几天来,伤早就好了。”
“大夫,只因我夫妻二人连日奔波,所以才……还请大夫务必施以妙手。”
“放心吧,遇到我‘活死人’,算你运气。”对方麻利地为骜奔擦洗着伤口:“只是我的诊金,可是比一般人贵上许多。”
“没事的。”我一把拔下头上发簪:“有这个够不够?”
“不够。”
“那。”我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银两都掏了出来:“这些呢,够不够了?”
“嗯,勉强凑合。”大夫的表情依旧很平静:“我现在呢,要去给他制点药膏,你守在这里,每半柱香的功夫,给他喝一勺药汁,记住啊,只是一勺,绝对不能多,也绝对不能少,否则,能不能救回他的命来,就难说了。”
“我知道了。”我赶紧接过小瓷碗:“大夫你快去吧。”
等大夫离去,我坐在床边,深深地看着骜奔,却见他在睡梦之中,眉梢也轻轻地皱起。
“你一定很痛吗?”我从衣袖里掏出条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水:“都是我不好,不能帮到你……”
眼瞅着半个时辰到了,我不敢怠慢,赶紧喂骜奔喝下一勺药汁。
“吴杰三!吴杰三!你给老子滚出来!”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高喊,我心中一咯噔,赶紧放下碗,急匆匆走出来,却见屋外站着一群人,为首的双手叉腰,目光炯然。
“咦?这哪来的小娘们儿?吴杰三呢?”
“什么吴杰三?”我一脸茫然:“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叫吴杰三的。”
“没有?”对方一脸不相信:“怎么会没有?让我进去好好瞅瞅!”
说完,他一步踏上前来,伸我将我推开,便怒气冲冲奔进屋里,确实没有发现吴杰三,又冲回来:“说,你跟吴杰三是不是一伙儿的?”
“你们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我说你这个臭女人,找打是不是?”男人冲过来,朝我扬起拳头。
“我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心中怒火升腾,正等发作,后面一个大汉走上前来,拽住先前的男子:“孟哥,有什么话,不妨好好说嘛,我看她不像是装的。”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我妹子都死了!”先前男人说完,一拳朝我打过来。
“我真不认识什么吴杰三。”朝后退了一步,我避开男子的攻击。
“废话少说!我看你分明就是吴杰三的同伙,和他一起,联合起来坑蒙拐骗的!”
“你说什么?”我吃了一惊:“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坑蒙拐骗?”
“就那个什么活死人吴杰三,吹嘘自己的医术如何如何高明,结果呢,收了大笔银子,却把我妹妹给医死了!我正要找他索命!”
“医死了?”我刹那间感觉,仿佛五雷轰顶,再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回到屋子里,却见骜奔横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全身微微地抽搐着。
“骜奔!”我冲过去,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全身上下冷得像冰块一般。
“骜奔!骜奔!”
“这里还有一个!”外边的人冲进来,看见屋子里的情形,也是齐齐一怔。
“小娘子,你也是带着人来看大夫的?”
“是。”我站起身来,看着他们:“我丈夫前些日子受了箭伤,伤势很重,我也是听说,这里有位很有名气的大夫,所以才带着丈夫来到这里,原本是想……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小娘子,我看你啊,也是上当了,什么狗屁名医,完全就是个江湖骗子!”
“对,就是个江湖骗子!”
“咱们先把他这破草庐给砸了!”
“对对对,砸了砸了!”人们愤怒起来,拿起一样样家什,扔到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其中一个冲过来,抓起我手里的瓷碗,重重扔在地上。
好好的一个草庐,转瞬已经破烂不堪,村民们骂骂咧咧地去了,单剩我一个,面对一屋子的零乱。
我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苦涩与绝望,没有想到,带着骜奔来看大夫,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
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我眼中不禁浮起莹莹泪光——难不成,老天对我便是这样的残忍,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这怎么回事?”
忽然间,一个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我立即像弹簧般跳了起来,看向那个走进屋子里的人:“吴神医……”
“别别别。”对方摆摆手:“可不要这样叫,我承受不起,话说这这这,这算怎么回事?”
“是一伙村民,他们跑来,砸了你的药庐,还说,你医死了他妹妹。”
“什么什么?”吴杰三双手叉腰:“我医死谁的妹妹?”
“我也不清楚。”我摇头,脸色显得很无辜:“或许是他们搞错了吧。”
“不说这个事。”吴杰三把手一摆,指向躺在床上的骜奔:“他,你到底还要不要救?”
“救,我当然要救。”
“那,我跟你说的,你照做了吗?”
“我……药汁都被他们给砸翻了。”
“他们给砸了?那你是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
“我,我不知道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