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一眼,原本想跟他说几句体己的话,可是注意到眼下的场景,我立即开口:“这都说的是什么呢,不是说好了,比菜吗,咱们赶紧比比看吧。”
“好。”隆从琰点头:“我的菜也已经做好了,现在可以揭锅了。”
立即有伙计拿着盘子近前,隆从琰揭开锅盖,把里面的鱼肉全都铲了出来,放在桌上。
“香啊,这可真香。”所有的伙计立即齐齐围了上去:“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如此美味的菜。”
“这个菜,看起来确实不错,就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对,尝尝看。”伙计们围在桌边,其中一个伙计拿筷子挟了一筷,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口,咽了下去。
“怎么样?”其他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嗯嗯。”伙计连连点头,双眼瞪得溜圆:“我从来,就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真是美味极了。”
“真的吗?”其他人一听,也顿时来了兴趣,赶紧围上来,一个个拿筷子挟了鱼肉,送进口中,也跟着连连点头:“这还别说,可真是美味,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菜,我说这位大哥,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隆从琰并不回答,而是转头看着我:“婉琼,我的菜,大家可都是尝过了,现在等着看你的手艺。”
“好啊。”我脸色一点不慌,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一股腾腾的热气冒出来,众人一闻,立即纷纷竖起大拇指:“不错,真是不错,姑娘这菜,只是闻上一闻,便知道非常可口,快快快,快铲起来,让大伙儿好好尝尝吧。”
“嗯。”我点头,拿了一个干净的盘子,将鱼铲起来,两手端着,走到桌前,轻轻地放到桌上,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都尝尝吧。”
“等一下。”我叫住他们。
“怎么了?”伙计们奇怪地看我一眼。
“刚刚他做的,是菜,而我做的,是汤,这道菜的好坏,不在鸡肉,而在鸡汤上,等我去取几个调羹来。”
很快,我取来几个调羹,摆放在众人面前,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先来。”其中一个伙计举起勺子,舀了勺汤送进口中,立即惊得目瞪口呆:“这,这——”
“怎么了?”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
“太好吃了!”伙计大叫一声,竟然跳了起来,手中勺子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其余几个伙计互相对看一眼,眸中难掩疑惑:“真有那么好吃?”
“当然了。”伙计连连点头:“不然,你们试试看。”
“那就试试看。”大伙儿各自拿起勺子,放进碗中,舀出一勺勺汤搁进嘴里。
隆从琰细瞧了一眼他们的脸色,似有不信,自己也舀了勺汤,甫一入口,脸色便变了,再低头再去看那汤碗,更是作声不得。
“啧啧。”其中一个伙计不禁啧了啧嘴唇:“我说姑娘,你这汤是怎么做的啊。”
“就是,往常我们用山珍炖汤,汤里总是有很多杂质,可姑娘做的汤,却玉白晶莹,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我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从桌案上拿起一张湿湿的黄纸,再回到他们身边。
“这个?”其中一个小伙计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不就是普通的黄纸吗?”
“不错。”我点头:“就是这个,我在做汤之前,先将黄纸两张叠起来,用浆糊粘好,再蘸湿了水,贴在锅底,然后再将煮沸的水倒进去,用来熬汤,这样,在熬汤的过程中,黄纸会自动将山珍的杂质过滤掉,剩下的,只是美味的膏汤,而柴鸡和山珍的营养,全都在这锅汤里了,所以膏汤的味道也特别地鲜美,大家说,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伙计盯着我,上看下看:“姑娘,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心思却这般灵巧。”
我毫无得意之色,只是抿唇微微一笑。
“我输了。”隆从琰坦然道。
“不。”我摇头,上前携起他的手:“似你这般,能亲自下厨做羹汤,已属难得。”
“我说俩位,你们既然有这手艺,何不在这小镇上开个饭馆,肯定发达啊。”
“对对对。”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要说我们这地方,有的是食材,却及少见做饭的人材。”
“对啊,人材,真的是人材啊。”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大伙儿吵嚷成一团之事,一个粗嗓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我和隆从琰齐齐一愣,分开站到两旁,看着一个体型肥硕的胖子走进来。
“你们不去干活儿,却在这里吵嚷什么?”
“老板。”伙计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道:“您是不知道,咱们这儿来了两个大厨,做的菜可是一流地棒。”
“对啊对啊。”伙计们急于推荐,纷纷吵嚷着。
“都给我干活去!”老板却一声震喝,止住所有人:“围在这里吵闹不休,算怎么回事?”
说完,老板又横了我和隆从琰一眼:“我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跑到我这小饭铺搅什么?纯粹给我找难堪,是不是?”
“老板,我们没这个意思,我们只是外来之人,打这儿路过,进来吃个饭。”
“现在饭吃完了吧?”老板的脸色很难看:“饭吃完了就赶紧走,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对了,饭钱给了吗?”
“给了。”
“那就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大哥。”我拉拉隆从琰的手:“咱们走吧。”
“我说你——”隆从琰本想冲上去,却给我紧紧拉住:“大哥,咱们只是打这儿经过,何苦招惹事端,再说,人家谋生于世,也极不容易。”
“婉琼。”
“大哥。”我仰起头来,满脸微笑:“这乡下地方,想来是容不得你我,倘若大哥真想开家铺子做买卖,何不去城里呢?那儿往来人多,定然有贵重之人,大哥何不去求他们提携?”
“有道理。”隆从琰点头,再次看着我,眼里却满是怜惜之意:“丫头,你果然和从前不一样了。”
“大哥。”我拉着他,把他带出小店,一径走到无人处。
“你是怕我动了真怒,责罚于他们吧?”
“大哥你是天子……”说到这里,我突然住了嘴,定定地看着隆从琰:“不知不觉间,叫你倒真叫上了口,也不知道,这样妥,还是不妥。”
“很妥当。”隆从琰微微一笑:“其实我从前,也真心很想要你这样的一个妹子,如此地贴心。”
“那,婉琼可以认君上为大哥吗?”
“婉琼。”隆从琰没有回答,反而上前一把将我扶起,深深地看着我:“你知道的,我并不只是想,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婉琼……”
“可是婉琼不想骗人,婉琼从来不觉得,骗人是一件好事情,婉琼的心里,真地只能容下一个人。”
“看起来,果然是我隆从琰福气不够,不能早些时候遇见你,不能,在一切没开始的时候,就遇见你。”
“大哥难道不觉得,像我们这样,很好吗,至少,对着彼此,不用说一句假话,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用不着欺骗,用不着谎言,用不着隐瞒什么,不是都很好吗?”
“是我奢望吧,总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长长远远下去,总希望,你可陪伴在我身边——很多年了,我连一个说真放的人都找不到,对于出现在自己身侧的人,总难免去猜测,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靠近我,除非当他们心里真地无所求,我才能靠近他们,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憋闷,就像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着我,喘不过气来,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点头,微微一笑:“就像我从前在大德皇宫的那些日子,看着那些妃嫔,成天费尽心思打扮,揣摩皇帝的心思,其实,都只是为了讨得那么一点点,镜花水月般的宠爱,宫里的女人,就像世间的花儿一样,总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走了一岔,又来一岔,而皇帝,却只有一个,她们用尽手段,费尽心机,可到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觉得冤屈。”
“那么你呢?”隆从琰深深地看我一眼“既然想得如此透彻,那么在这世上,你苦心所求,又是什么?”
“这个嘛。”我微微一笑,将双手合在胸前:“说起来,不怕你笑话。”
“笑话?”隆从琰微觉奇怪:“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说。”
“从我刚懂事的时候起,爹爹就时常念叨,说像我这样冰雪聪明,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寻着一个如意郎君,疼爱我,保护我,纵然我任性闯了漏子,也会不遗余力地替我收拾烂摊子。”
“那后来呢?”
“后来,我却在一次郊游中,遇上了世宗皇帝,他一眼看到我,惊为天人,三日之后一道圣旨,召我入宫,爹爹,不敢不从。”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我对皇宫,一无所知,更不明白君威所向,百众折伏,我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祈盼着可以得到帝王的恩宠,可以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想在后庭,终老一生,可惜命运,终究由不得我选择,我到底因为个性太梗直,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被贬清凉台……”
隆从琰深深地看着我,突兀道:“我若是世宗皇帝,必定会一生捧你在掌心,好好地疼着爱着,不让你受到半点的伤害和委屈。”
“君上,你也是帝王,可以容许婉琼,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倘若有一天,大军兵临城下,对方的将领,指名要你的女人,你会把你的女人交出去,来抵挡那些铁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