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三金哥……”
不知怎地,我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笨口拙舌,更重要的是,说得太多容易坏事,故而我是越来越不想开口。
“只怕我这伤,要将养些时日。”
“没关系。”三金摆手:“你千万别多想,只管在我家躺着,我家除了我再没旁人,不会有人为难你,要故意打探你做些什么事。”
“我这儿。”我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自己只剩一只镯子——这只镯子还是在罗丹城时,骜奔给我的,我本想给三金,让他去换些油盐柴米之类,可转念又一想,这是骜奔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不能这样给了人。
可是我左摸右摸,身上再无他物,三金瞧了我许久,终于瞧出门道来:“姑娘是不是在计较银钱之事?”
“是啊。”我点头:“老在这里住着,也不便让你养我,所以想给你点东西,拿去换银钱。”
“这可不必。”三金摆手:“姑娘只管安心躺着,我出去随便打些东西,换的银钱也足够买米买柴了。”
“那好吧。”我点头。
“明日一大早,我就出门打猎去,你在家安心躺着,千万别下地,知道吗?”
“嗯。”我微微一笑。
是夜,三金让我躺在床上,自己却打了地铺鼾然入睡,我躺在枕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想,如今这世道,像他这样的好人,倒是越来越少了。
次日清晨,三金便拿着弓箭出去了,我自己一人安静地躺着屋子里,四周十分地安静,偶尔听见外面鸟儿鸣叫的声音。
……或许,从此以后就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呆着,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就在那里!”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喊,我心中一紧——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我原本以为,那天所遇什么周员外之事,已经告一段落,谁知道竟然……
转眼间,几个人已经冲了进来,看见我躺在床上,先是一愣,然后纷纷退到两旁,周员外慢慢地走进来,横我一眼:“小丫头,胆子不小,竟然敢耍花招。”
我用力一咬嘴唇,暗暗叹气。
“来人。”周员外将手一摆:“把她给我架走。”
“你们谁敢上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突兀一把拔下头上发簪,紧紧地攥在手里:“谁要是再上来,我就一簪子插死他,我还诅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周员外领的这帮人原本都是乡下村民,无非是图两个银子,没见我这么横的,都不由齐齐一怔,一时倒真没人上来招惹我。
“员外。”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凑到周员外跟前,咬着他的耳朵悄声道:“反正不就是弄个女人埋进土里,何必一定要她呢,去哪里随便找一个不就完了?”
周员外看起来也十分地踌躇,盯着我看了几眼:“算你狠。”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直到他出了门,我才松了口气,伏在床边上不停地喘息。
“大妹子,大妹子。”三金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你看我……咦……”
他一步迈进门里,却被屋里乱七八糟的一切给惊住:“这是……”
“没什么,有几条疯狗来过了而已。”
“疯狗?”三金一脸莫明其妙:“什么疯狗。”
“你不用理论。”我淡淡打断他:“今天都有什么收获?”
“你看。”三金来了兴致,提起样东西在我眼前晃动着:“这是什么?”
“果子狸?”我吃了一惊,却继而想起一个人来——乌山,龙池邑,梅府。
“怎么了?”见我脸色如此难看,三金也有些意外:“不过就是只果子狸而已,你怎么……”
“这只果子狸,你打算怎么弄?”
“自然是拿到城里卖高价,你要知道,一般乡下人,可是吃不起这个的。”
“三金哥。”我忽然抬起头来。
三金愈发觉得奇怪:“你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我?”
“是。”我点头:“如今这乱世,身上带着贵重东西,有时候并不是好事,我以前,其实也有个大哥,他也是山里的猎户,一天,他打到一只果子狸,高兴得不得了……”
回想着在乌山发生的事,我眼里不禁浮出星星点点的泪光。
“我说妹子。”三金赶紧将果子狸放在地上,过来宽慰我:“好端端地,这是怎么说?你为什么哭了呢?”
我一咬牙,想要站起来:“三金哥,这山里应该有不少的草药吧,我去采一些,你拿到城里的药铺中,换些银钱吧,这样不显山不露水,也免得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草药?”三金像是吃了一惊,接着犹豫道:“这个,不必了,就算不卖……咦。”
就在我们俩争执之时,地上的果子狸忽然跳起来,飞快地跑走了。
“唉呀!”三金跳起来,顾不上许多,拔腿便追了出去,没一会垂头丧气地回来。
“果子狸……是不是逃走了?”
“嗯。”三金点头。
“没事的,我明天。”我挣扎着下床,却险些跌到地上,三金过来扶住我,眼里微微流露出几许嗔责之意:“好了,你不要折腾了,不能卖果子狸,我还可以抓鱼,外面河里有的是鱼,我随便捞一些去县城里卖,也就是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用再多说了。”三金让我重新躺下,自己拿上网和竹篓子,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慢慢地调匀气息,平复心绪,躺在枕上,眼瞅着外面的天色渐渐黑沉下来,三金方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里的竹篓子沉甸甸地,看情形像是打了不少鱼。
他将竹篓子放在屋子的一角,走到锅台边拿了只木盆,倒些鱼出来,一面用清水清洗一面道:“今天晚上,我熬鱼汤给你喝,这样你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三金哥。”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喊了声:“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三金手里一直不停地忙活着,十分随意地道。
“我们俩也算得上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会对这么好呢?”
“为什么?”三金转过头来,奇怪地看我一眼:“这有什么为什么?咱们俩能相遇,是种缘分,我自然该对你好。”
“你就没有……”我试探着道:“就没有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回报?”
“回报?”三金摇头:“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那里,得到任何的回报。”
“那,三金哥你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三金手里拿着锅子,很是出了一会儿神:“小的时候,我总盼望着能吃顿饱饭,可那时家在乱石堡,四周全是荒滩,连最起码的温饱都做不到,长大了,我实在受不了,离开家到处讨生计,吃了很多苦,但歪好学会打猎,每次进山,我都能打到很多东西,换成银子存起来,想要捎回家,让爹娘有顿好饭吃,可是等我回到家的时候,爹和娘,都饿死了……”
我沉默地听着他的话,一言不发。
三金已经炖好了鱼汤,盛在碗里,端到我的面前:“快趁热喝了吧,喝完汤,你很快就会好的,到那时,你就能像从前一样,蹦蹦跳跳,哪都能去了,我想……”
他看着我的脸,双颊忽然泛起可疑的红潮,咳了一声,转头走开。
鱼汤散发着香气,丝丝缕缕朝我鼻孔里钻,嗅得我胃口大开,端起来凑到唇边,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很快身上变得温暖起来。
“好些了吧?”三金仔细地看着我。
“好多了。”我点头,将碗递给他。
“你盖着被子,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就会恢复精神了。”
“好。”我微微一笑:“三金哥你也赶紧休息去吧。”
收拾好屋子,三金走到草铺边躺了下来,没一会儿便发出低低的鼾声。
确定他已经睡熟后,我撩开被子,挣扎着下床,双脚刚落地,便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唇,转头朝三金看了一眼,见并没有吵醒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默运气息“飘”出门外,在一棵小树边停下,手扶着树干,胸脯微微起伏着。
低下头,我撩开自己的纱裙,仔细地看了看,却见右腿上一片血渍斑斑,确实伤得不轻。
瞧这情形,想在短时间里恢复过来,怕是不可能。
该怎么办呢?
我再一次想起《九辰秘笈》,或者,按里面记载试试,说不定可以加快我伤势愈合的速度。
拿定主意,我绕到树后,盘膝而坐,将双掌置于膝上,慢慢地吐气,纳息,没一会儿,便感觉两道清澈的气流缓缓从丹田之内生出,沿着我的筋脉一路往上,就在快冲至百汇融为一体时,一只手忽然轻轻拍落到我的肩上。
我大吃一惊,本来就不强的气息立即分了岔,刹那间,我四肢百骸有如针扎,不由“哇”地一声,喷出口鲜血。
“姑娘,姑娘。”
三金吓得手足无措:“姑娘你这是……”
我抬起手来,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封住胸前两大要穴:“你,你赶紧地,扶我进屋子,让我躺下,然后去给我采竹松子和水柏叶。”
“好。”三金二话不说,弯腰将我扶起,送回屋里,待我躺下,便急急地走了出去。
却说我躺在床上,浑身有如火烧,意识渐渐地变得迷糊起来,一忽儿看见骜奔骑着马朝我奔来,一忽儿看见阿辰,唇边噙着几许淡淡的冷笑。
纵然我全力相抗,最后还是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却感觉周身温暖异常,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勉强撑起身来,却见三金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把扇子,正朝一只小铁炉里扇着火,炉上放了只瓦吊,此刻已经咕都嘟嘟地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