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站了起来,望着天魔女,天魔女突然转身,向幽深的树林走去。楚枫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说来奇怪,天魔女看似不过在闲庭信步,但楚枫却要一路飞奔才能勉强跟着。他也不敢跟得太近,而天魔女也似乎任由他跟着。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树林中走着,一直到黄昏,天魔女忽然顿住身形,楚枫也连忙停住脚步,左顾右盼、眈天望地一番后,才偷眼望向天魔女。
天魔女面前张着一张很大的蜘蛛网,挂着两棵树之间张,有一只小黄蝶正被网丝缠着腿脚,任它如何奋翅激拍,也无法挣脱,旁边有一只白色的小花蝶在小黄蝶身边不住盘旋着,十分着急,想帮小黄蝶挣开网丝。而半尺开外,一只浑身赤褐的蜘蛛,正一步一步慢慢向小黄蝶靠近。那小花蝶更加焦急,在小黄蝶身前倏左倏右盘绕着,却始终不肯飞开,即使那蜘蛛的爪子几乎可以触及它翅膀了。
天魔女伸指轻轻一弹网面,受困的小黄蝶登时挣脱了网丝,翅膀一振,飞离了蛛网。小黄蝶死里逃生,欣喜万分地与小花蝶缠飞在一起,盘绕在天魔女头顶,转了几圈,才悠然飞走。
楚枫摇头叹气道:“楚枫阿楚枫,你看人家对一只小蝴蝶多好,你连一只小蝴蝶都不如呢。唉,你不如去做一只小黄蝶算了。”边说着边偷眼望向天魔女。
天魔女不理他,继续向前行走。楚枫一边唉声叹气唠叨着,一边跟着,忽然脚下一空,“哗啦”整个人掉进了一个大陷坑里,就在他失足那一刹那,他似乎隐约听到了天魔女笑了一下,不过又似乎不是。
这陷坑很大,也很深,恐怕是用来捕捉老虎的。楚枫“嘻嘻”笑道:“区区一个小坑子,如何困得住我?”
说着他双脚一点,飞身而起,要跃出陷坑。他头发才刚刚冒出陷坑,一股劲风突然扫来,“卟”将他整个扫落回陷坑中,还摔得满身泥土。
楚枫怔了一怔,又飞身跃起,又一股劲风突然扫来,“卟”的将他扫落回陷坑中。
楚枫知道是天魔女在作怪,看来她是要教训一下自己,不过显然也没心伤害自己。好!我就不信云梦泽都能闯出去,会闯不出这个小小的陷坑。
楚枫大喝一声,飞身腾起,却没有径直飞出陷坑,而是升至一半,脚尖在坑壁一点,身形突然变向从另一方向跃出,不过他头发刚露出坑口,前面又一股劲风扫来,干脆利落把他扫落坑下。
楚枫不服气,在此变幻身法,连在坑壁连点交错跃起,同时双掌运气,准备设法引开扫来的劲风。不过任他如何腾挪跳跃,穷尽身法变幻,一会用掌,一会用指,总是逃不过那一股劲风,而且每次那股劲风都是从他正前方扫来的,他甚至连天魔女影子都未能看到就被打回坑下了。
一轮鼻肿面青之后,楚枫总算看到了天魔女的身影,不过不甚真切。他眼珠一转,悄悄把身上的上衣脱下,突然向上一抛,一股劲风随即向衣衫扫来,楚枫却倏地另一边跃起,楚枫满以为今次一定可以跃出陷坑了。他是跃出了,不过脚尖还未着地,眼前数丈处倏地现出一条人影,跟着一股劲风直扫而来。楚枫从未见过如此鬼魅般的身法,他又被打落会陷坑,不过他总算看清了天魔女的身影,甚至还看到了她如何出手。
两人就这样足足斗了一个多时辰,楚枫终于跌坐在坑内,又累又渴又饿,他喘着气,对着坑外喊道:“姑娘,在下饿得很,可否摘几个果子来让在下填填肚子,再好好教训在下!”
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声息,仿佛整座山林根本就只有他一人。过来一会,“卟卟”两声,有两个果子掉进了坑内。楚枫一阵欢喜,捡起来,这果子比猕猴桃大,红扑扑的,他连忙用衣服擦了擦,张口就吃,边吃边道:
“姑娘真是天魔女?”
没有声息,楚枫又咬了一口,道:“姑娘摘这果子真是好吃,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还是没有任何声息。
“姑娘头发这么长,大概很多年没有修了!”
天魔女就立在离坑口二丈开外,茫然用手摸了摸背后一把长长的秀发,是啊,究竟有多少年没有修过呢,连自己恐怕也不记得了?
“姑娘一把长发真是美,若是盘成步摇垂云髻,必定十分好看。姑娘这一身黑衣也真有霸气,就是黑了点,袖口有点宽,衣领又略嫌窄……”
天魔女静静听着楚枫东一句、西一句唠叨胡扯,竟有点出神。
“姑娘的声音真是好听,甜美丰润,若是操秦腔方言,必定十分有趣,就好像这样……咿——咿——阿——阿——”楚枫说着拧住鼻子,学着秦腔声线抑扬顿挫的哼了几句,不伦不类,十分滑稽。
天魔女静静听着楚枫东拉西扯,好几次几乎忍不住要笑,却终是没有笑出来,这么多年来,她都忘记了如何去笑。
楚枫叨着叨着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天魔女无声无息走到坑边,楚枫就靠着坑壁而睡,睡得很香,很甜,嘴角还带着的甜甜的浅笑。
第二天,楚枫悠悠然睁开眼,天色已是大亮。他飞身一跃跳出陷坑,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走了?楚枫感到一阵莫明的失落。他试着运了运气,已经没什么大碍。他十分奇怪,自己伤势怎好得如此迅速。
他又出了树林,来到汉水边,沿汉水而行。前面有一个人正踱步而来,真是冤家路窄,正是那天酒楼上两人颇生口角的青平君!
青平君站住了脚步,双眼看着楚枫。楚枫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站住!”青平君一声冷喝。
楚枫懒得理他,径直往前走。青平君背对楚枫,身形不转,却倏地整个人疾退二丈,一下拦在楚枫前面。这一式青城独门身法“青影倒照”也可谓出神入化了。
楚枫双眉一扬:“什么事?”
青平君一脸倨傲道:“没什么,听说你在古荡山破了鬼子先生棋局,一夜之间灭了震江堡一门,又从云梦泽闯出,前几天被打落汉水竟然淹你不死,想看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原来叫人失望了。”
楚枫朗朗道:“我确是有三头六臂,只是有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当然看不到。”
“你这话什么意思?”青平君喝道。
“没什么。听说有些人眼睛长在屁股上,一样看不到。”
“你敢侮辱本公子?”青平君勃然变色。
“呵,你自己认了,我也没法子!”
青平君大怒:“好!今**就当为武林除害,拔剑吧!”
楚枫嘿嘿笑道:“正好相反,今**不打算为武林除害,你走吧!”
哇!青平君气得青筋一条条现起,冷喝一声,以掌作剑,直削楚枫,掌锋泛着森冷的青气,锋利真如刀锋一般,正是青城绝学青锋掌剑。
楚枫不敢与他硬接,双掌一引,随即转身让开掌锋,再反切而出。青平君身形不闪,掌剑回劈过来,两人一下过了数招,都暗自吃了一惊。
楚枫心道:这个青城派公子果然厉害,这掌剑之锋锐丝毫不让钢刀宝剑,难怪华扬飞直言不如。
青平君也是心中惊讶,传闻这小子武功平平,但从这几下应变来看,绝非等闲之辈,且这掌法深妙无比,只是功力所限,未能完全发挥。
青平君到底是当今青城最出色的弟子,就算楚枫武功进步如何神速,也还差一截距离,青平君一把掌剑很快就逼得楚枫团团乱转,颇显狼狈。
青平君却不急于把他打倒在地,只是好像猫耍耗子般耍弄着楚枫,脸上挂满嘲弄不屑的鄙夷。
楚枫冷笑一声,手指忽的一弹,“嗤”一丝指劲直射青平君眉心。青平君吓了一跳,急忙把头一偏,“嘶”耳边几丝头发被指劲扫断落地。不等青平君回过神,楚枫本来柔绵的双掌突如泰山压顶般直拍其百会。青平君仓皇之下倒地一滚,狼狈滚开,已是满身泥土。
楚枫哈哈笑道:“好一个懒驴打滚,真是出神入化!”
“找死!”青平君因为刚才一下轻敌,竟然弄得如此狼狈,不禁恼羞成怒,双眼徒的杀机暴盛,双掌齐出,斩刀一样猛向楚枫劈来,招招致命。
楚枫本来就不是他对手,如今青平君盛怒之下立心要置他死地,登时尽现凶险。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与当今拔尖高手相比,差距有多大。
青平君几下掌剑将楚枫压制住,随即大喝一声:“十字青锋剑”,右掌在空中猛的交叉劲划,直向楚枫逼来。
楚枫只觉一个个十字掌锋从四面八方划来,锐利无比,急忙连连疾退,不过十字掌锋眨眼已划至咽喉,眼看要被切断!倏地人影一闪,一条白影骤然从树林飘至楚枫身后,玉手一伸,执住楚枫衣领往后一拉,倏的将楚枫拉开两尺,“嘶嘶”两声,楚枫胸前衣衫还是被掌锋划开两道长长的口子,交叉成十字形,好险!
“凌波微步!”青平君惊呼出声。
楚枫回头一看,又惊又喜:“是你?”
救下楚枫的不是别个,正是一身白衣如雪的魏嫡。
青平君见楚枫身边忽然多了个清丽脱俗,恍如天仙般的女子,已猜出**分,登时两眼生光,收起一脸倨傲架子,故作翩翩拱手道:“原来是谪仙子,在下青城弟子青平君,小生这厢有礼了。”
魏嫡松开玉手,对青平君略一回礼,道:“青公子,他与你无仇无怨,缘何要狠下杀手!”
青平君当然不会说是楚枫口舌得罪了他,所以要置他死命。乃道:“谪仙子,此人虽与小生无仇无怨,但他是杀害震江堡一门的凶手,在江南镖局又残杀武林同道,我们青城派一向以锄强扶弱、警恶除奸为己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这一套话倒是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魏嫡问:“他杀害震江堡一门,青公子亲眼所见?”
“小生虽未曾亲见,不过天山飞将军却是……”
“飞将军已经传言当晚看到他掌杀江老堡主是一场误会,青公子不会不知吧!”
“不过当日在江老镖头寿宴上,他的确残杀众多武林同道,谪仙子当日也在场目睹。”
“残杀?如果有一群人挥刀挥剑围着青公子乱砍乱劈,青公子会任人宰割么!”
“但听说他还是星魔主的后人……”
“青公子都晓得是听说,如果有人说青公子是灭杀震江堡一门的凶手,那么青公子就当真杀了震江堡一门么!”
“这……”青平君一时语塞,看来魏嫡是帮定这小子了。
魏嫡语气转和,道:“青公子,震江堡之事疑点重重,连飞将军也认为当日乃是误会,日后若查明真凶,天下必共诛杀之,青公子莫枉杀无辜,反损青城派威名!”
青平君故作洒然一笑,道:“谪仙子所言极是。”说着笑容倏地一敛,对楚枫喝道:“今日就看在谪仙子份上,饶你一命,日后若查出你便是灭门真凶,必取你狗命,滚吧!”
楚枫冷冷道:“青城派原来不过是些恃强凌弱之辈,闻说青南天前辈十分英雄,真是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你……”
青平君勃然大怒,一掌直拍楚枫眉心。魏嫡骤然踏前一步,右手一捻指诀,拇指与中指拈着,小指上翘,食指和无名指平伸直插青平君双眼!
“逆指诛仙!”青平君大吃一惊,疾退数步。
“凌波微步”和“逆指诛仙”乃滴水剑派两大独门绝技,妙绝天下。
“青公子不要欺人太甚!”魏嫡一收玉指。
“这小子太无礼,竟辱骂小生。”
魏嫡冷声道:“若非青公子首先出言不逊,何至于此!”
青平君心下奇怪,传闻谪仙子一向清高孤傲,为何一再维护眼前这个无名小子,他脸上还带着一道指痕,有何过人之处!
青平君一转脸色,堆起笑容道:“小生刚才确是一时语气重了,实在失礼。仙子仙踪驾临,可是因回龙之会?”
“没错。”魏嫡淡淡道。
青平君连忙道:“小生亦为此会而来,正巧得遇见仙子,真是三生之幸。小生早仰慕仙子芳名,何不结伴同往赴会?”
“不必了,魏嫡素来独行独往惯了,公子请便!”
青平君一怔,旋即强装洒然道:“那小生先告辞了,请!”说着转身离开,双眼陡的现出凶狠之色。
楚枫笑道:“谪仙子真是伶牙俐齿,把那青城大公子说得哑口无言,真是大快人心!”
魏嫡微微一笑,有点俏皮道:“我如何比得上你,一句‘懒驴打滚’,一句‘虎父犬子’把他气得肺都炸了。”
“你都看到了?”楚枫惊讶问。
魏嫡没有回答,却道:“你也太不自量力,此人虽是心高气傲,气焰嚣张得很,不过武功确实高,不在我之下,且此人气量狭窄得很,又仗着青城派之名,你日后要多加提防。”语气颇带着责备之意。
楚枫见她语气责备中又透着关心意味,大为惊喜,笑道:“如斯小人,我才不怕!对了,你怎会在此?”
魏嫡没有回答,只慢慢向前行。原来自楚枫被击落汉水后,连日来她一直沿汉水搜寻,她不相信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子这般容易淹没在汉水中,当然她自然不会说出这些。
楚枫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魏嫡问:“你如今背负灭门恶名,还敢如此招摇露面?”
楚枫一挺胸膛道:“清者自清,我楚枫顶天立地,问心无愧,为何要藏头露尾!”
魏嫡半开玩笑道:“你可真是命硬,汉水也沧你不死,看来连阎王爷也怕了你!”
楚枫嘻嘻笑道:“这个当然。当日云梦泽不知比这凶险多少倍,我和飞将军不是一样并肩闯出!”
魏嫡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秋水般的双目转为淡然,径往前行。楚枫察觉她神情有异,不解其故,连忙急步追上去,问:“你要去何处?”
魏嫡没有作声,漠然前行。
“你可是去回龙寺?”楚枫又问。
魏嫡仍然是径直前行,一脸漠然,甚至不望他一眼。
楚枫心下忿然:我楚枫堂堂八尺男儿,也不是厚颜赖皮之人,你是天下第一仙子就可以视人于无物么?
他二话不说,一转身扬长而去。
魏嫡身子似乎微微顿了一顿,不过始终还是没有停步,两人背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