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园内,无双要兰亭为石亭起一名字,再题写一对联。
太君道:“好!老身早听闻上官医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书法,直追上古遗风,今日老身可要一开眼界!”
兰亭连忙道:“太君太夸奖了,医子只是略为喜好,怎敢相比古人笔风。”
无双嚷道:“上官姐姐不要推辞嘛!来人,快准备笔墨纸砚!”
楚枫连忙道:“只准备纸即可,其他医子姑娘早有准备!”说着从小箱子取出笔砚,唐拙一见,惊讶道:“是……砚山……歙砚?”
楚枫道:“唐兄亦知此砚?”
“略……略有……所闻!‘五……水……浮昆仑’,传闻……是……李煜……之墨砚!”
无双插嘴道:“李煜?就是那个可怜的南唐后主?”
“正……正是!”
“这个李后主亡国后,倒写了不少愁伤之词,那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好像就是他写的,还有那句‘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也像是他写的,还有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好像也是他写的,听着就让人发愁,愁!愁!愁!难怪号称‘愁宗’!”
楚枫边磨墨边道:“他是南唐国君,一朝亡国,沦为阶下之囚,能不伤愁么?”
“谁让他只晓作诗词,不懂治国!”
白纸铺好了,无双催促道:“上官姐姐,快写!”
兰亭不好推辞,略一思索,抬眼见树影间尚有蜂蝶飞舞、黄雀低鸣,乃提笔一挥而就,写道:
“蜂依鸟语留人醉”
楚枫见白纸上之字不似上次白绢上之字娟秀,却是行云流水、飘逸奔放,乃是狂草。
“好……好字!”唐拙赞了一句。
兰亭微微一笑,写了上联,却没有再写下去,数次欲提笔再写,均放下,楚枫心中一动,道:“医子姑娘,下联不如由在下续写?”
兰亭乃将笔递给他,楚枫接过,一挥而就,同样是狂草,写道:
“蝶恋花香待仙临”
无双拍手道:“蜂依鸟语留人醉,蝶恋花香待仙临!妙,妙,好联句!”
只见两行字句并在一齐,虽为两人书写,却有如浑然一体,如出一撤。太君点头道:“两位当真深得书法之道,笔锋虽异,神韵相和,好,好!”
无双道:“对联有了,如何起名?”
楚枫与兰亭相视一笑,楚枫刚想落笔,却忽然顿了顿,然后再写下三字:蝶恋亭!
无双又拍手道:“好名字!想不到楚大哥倒一身才气!”
“当然!否则如何敢在你上官姐姐面前献丑!”
太君呵呵笑道:“好!明**就叫人将字句刻在亭上,这亭子总算得名了。”
无双道:“上官姐姐一定要常来蜀中,太君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兰亭道:“太君凤尾酥如此美味,就算我不来,我这嘴也不让呢!”
太君眉开眼笑道:“上官丫头比无双这丫头还讨人喜欢!”
无双**道:“咦!太君见了上官姐姐怎就偏心起来了?”
众人又哄笑起来,无双又道:“不过,楚大哥也要一同来,这才更高兴!”
楚枫哈哈笑道:“能够跟医子姑娘一起,就是一辈子提药箱也心甘情愿!”
无双却道:“楚大哥舍得谪仙子和天魔女么?”楚枫笑容一僵,露出几许伤感,无双又道:“听说天山飞将军也对楚大哥情有独钟,甚至峨眉妙玉与楚大哥也非比寻常,楚大哥真是处处留情!”
楚枫黯然道:“我不过一无名小卒,如何担负得起她们情义!”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也一时静下来,兰亭看在眼里,心中生起一丝莫明的怅怀。
唐拙见楚枫一脸黯然,连忙道:“今……今日……如此高兴,不如……我……与楚兄……舞……一路剑,以增……兴致?”
无双拍手道:“三哥好提议,楚大哥被天下武林追杀还可以轻松逃脱,剑法必定十分高明!”
兰亭听无双言楚枫被天下武林追杀,暗吃一惊。
楚枫左手端着酒杯,站起身道:“好,那我就以一曲《将进酒》为各位助兴!”
说着飞身离席,“铮”右手拔出古长剑,长剑向天一指,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跟着长剑一圈,口中吟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接着左手酒杯对着明月一举,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酒杯一收,长剑向外一挥,跟着回转,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长剑一转口中念道: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楚枫一边念着,一边舞剑,身形飞舞,剑锋随诗句而流转,而他左手酒杯竟然一滴酒也没有溅洒出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楚枫长剑一顿,一仰头,举杯一饮而尽,一扬手,酒杯平飞而出,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原来座位桌面上。
长剑一舒,楚枫又舞起来,动作很慢,慢得有点出奇,却十分舒缓流畅。
无双奇怪问唐拙:“怎楚大哥耍得这般慢?”
唐拙动容道:“快……有何难?慢……才……显真……功夫!”说着站起身子,道:“我……来……与楚兄……助兴!”
唐拙离席而出,抽出长剑,剑锋一偏,斜斜刺向楚枫,楚枫闪身,手腕一转,剑尖点向唐拙左肩,唐拙右脚突然一跛,身子向右一歪,恰好让过剑尖,同时长剑已经向楚枫小腿刺出,楚枫回剑一格,两人一时交起手来。
唐拙的剑法看似十分古怪,甚至有点笨拙,脚步更是不稳,身子东歪西倒,似乎随时都要摔倒在地,不过他每一次歪倒,都恰好避过楚枫之剑,而他随后之出剑又与歪倒的身形配合得极之巧妙。
“醉剑?”楚枫轻呼一声。
“楚兄……好……眼光!”
原来唐拙所使的正是绝迹江湖多年的醉剑,传闻醉剑由醉翁子始创,醉翁子嗜酒如命,每醉必达数月,传闻有次竟一醉千日,却从酒醉中悟出剑道,乃创下醉剑一门,但当时九大门派以为醉剑颠倒怪异,有悖常理,皆不承认其剑法,于是醉翁子携醉酩剑,挑战九大门派掌门,竟然将九大门派掌门逐一击败,自此,醉剑名扬天下,自成一家。可惜,醉翁子之后,再无人物能将醉剑发扬光大,偶有出色的,亦始终无法领悟醉剑之神韵真意,难成大器,醉剑门逐渐式微,最后甚至完全绝迹于江湖,几为武林所遗忘。
当下两人一个使醉剑,招式古怪,奇变莫测,出手部位常让人始料不及;一个使太极剑,剑法松容,以不变应万变;但见剑影翻飞,一个如灵蛇出洞,一个若游龙出海,难分难解。
相斗一会,两人各自分开,无双跳出来,兴奋道:“真是厉害,耍了这么久,真是一片花叶也没有削落!”
两人哈哈一笑,唐拙道:“楚……楚兄……太极……剑法……果然……博大精深!”楚枫笑道:“唐兄醉剑出神入化,要是唐兄再多喝几杯,我早败下阵来!”
“楚兄……说……说笑了!”
无双拉着唐拙手臂道:“三哥,原来你醉剑这么厉害,为何不教我?”
未等唐拙答话,楚枫已笑道:“练醉剑可要喝酒,你三哥怕你酒量不行,会醉酒闹事,所以不肯教你呢!”
“胡说!”无双两眼一瞪,“唐门论酒量,除了太君,就数我!谁敢说我酒量不行?”
众人不禁偷偷笑起来。
当晚,众人尽欢而散,楚枫被安排在后花园旁一间厢房休息,兰亭自是被无双拉往自己香阁共枕同眠。
无双和兰亭躺在床上,无双一点没有睡意,她问兰亭:“上官姐姐,楚大哥为何会跟你一道入蜀?”
兰亭道:“这事说来凑巧!”
于是兰亭乃将二人在泰山脚下合力医治村民瘟疫之事讲了,无双道:“楚大哥如此仗义,真不明白为何江湖上人人都要追杀他?”
兰亭连忙问道:“无双,你说天下武林都在追杀楚公子,是怎么回事?”
无双瞪大眼道:“上官姐姐,你真不知道你身边那位楚公子是何等人物?”
兰亭摇摇头,她确实不知,一路上,楚枫从未提起他自己之事,她也没有问,她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她察觉楚枫似乎在回避、或者说是逃避着以前之事,所以她没有问,但她知道楚枫绝非寻常人物。
无双道:“上官姐姐,你就知道悬壶济世,你身边那位楚公子可是现今江湖最轰动的大人物呢!”
于是无双从古荡棋局开始,到震江堡灭门,到江南镖局贺寿,到闯入云梦泽,到回龙寺遭算计,到被击落汉水,到采石矶击杀河怪,到魔神宗分堂,到护送赈银,到莫高窟被一剑穿心,到月牙泉被三大派掌门围杀,到单人匹马独挡蒙古铁骑,到大闹净慈寺,将楚枫之事一件一件说给兰亭听。
兰亭心下十分震惊,她万没有想到楚枫整日嬉皮笑脸、嘻嘻哈哈,背后却原来藏着如此多辛酸之事。
最后,无双道:“有人说,楚大哥是星魔主之子,他的出现会给整个武林带来灭顶之灾,上官姐姐,你信不信?”
兰亭摇摇头:“我不信,楚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我看也不像。对了,我看楚大哥对上官姐姐颇有意思的?”
“别胡说!你不是说他已喜欢谪仙子和天魔女么,而且还有天山飞将军在等着他?”
“那些都是江湖猜测而已,天魔女杀人如麻、嗜血成性,楚大哥怎会喜欢她?谪仙子要跟楚大哥一起,她师父绝不同意,况且天魔女和谪仙子还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两人还不是都离开了楚大哥?”
兰亭忽然想起席中楚枫写的句子:“蝶恋花香待仙临!”不禁自语道:“原来如此……”无双奇怪道:“什么原来如此?”
“没什么!”
无双又道:“我看上官姐姐也是对楚大哥有意思呢?”
“别胡说,我是感激楚公子一路相伴入蜀……”
“是么,我看不像呢?”
……
那边厢无双与兰亭谈着楚枫,谈得兴致勃勃,这边厢楚枫大概酒意上头之故,一时合不上眼,索性走出房间。他房间就在妃子园旁,于是走入妃子园,又来到那石亭处,却见剑光飞闪,一条人影在月夜下舞着剑,正是唐拙。
只见他在一株荔枝树前,左手执酒壶,右手执长剑,身形一歪一倒着,而长剑剑尖接连不断向枝头一朵花刺出,迅疾无比,几乎不见剑光。唐拙不时举起酒壶喝上一口酒,但长剑却一刻未停地刺着那花儿。再一细看,原来花蕊上有一只小蜜蜂在飞舞,而剑光就擦着蜜蜂闪过,或左或右,或上或下,虽然小蜜蜂不停绕着花蕊忽左忽右飞着,但剑尖总是在它身边擦过,却又不伤它分毫,甚至连旁边的花瓣也没有削落半片。
“唐兄,好剑法!”
唐拙“嚓”的收住剑,回头道:“楚……楚兄!”
楚枫道:“难怪唐兄剑法如此之高,原来夜静更深也不忘练剑?”
唐拙笑道:“楚兄……见笑,刚才……与……楚兄对剑,甚有……获益,所以……乘夜……再……领悟一下!”
楚枫道:“刚才与唐兄对剑,我也颇觉获益,不如我们再比试一番?”
“好……好!”
楚枫“铮”抽出长剑,两人交起手来,因为四下无人,两人放开手脚,一时剑影翻飞、互不相让,斗得淋漓尽致。
足足激斗一个时辰,两人才收住剑,大感畅快,唐拙道:“楚……楚兄……太极剑……越发……精深了!”
楚枫道:“唐兄醉剑也越有醉意哩!”
两人哈哈一笑,楚枫见唐拙左手还执着酒壶,乃问:“唐兄时常一边练剑一边喝酒么?”
唐拙笑笑,道:“不瞒……楚兄,为了……练……醉剑,我……时常……借助酒意,可惜……总……总觉……未得……其神髓!”
楚枫道:“我听老道士点评天下八大奇门,曾提过醉剑门,他说醉翁子飞仙时曾留下一句话,希望有弟子能从中领悟醉剑最高境界!”
唐拙两眼一亮,道:“是……是何话?”
“似醉而非醉,形醉而意不醉,意醉而神不醉!”
“似醉……而非醉,形醉……而……意不醉,意醉……而……神不醉,形……意……神……”
唐拙喃喃琢磨着着这句话,眼神渐渐露出惊喜之色,突然身形一歪,长剑虚空一刺,他这一歪一刺,醉态毕现,而剑锋却是沉稳精准,剑气突显,显然比之前骤然跃升一层!
楚枫惊喜道:“唐兄,看你刚才一下出手,恐怕已登‘形醉而意不醉’之境!”
唐拙一收长剑,激动道:“多……多谢……楚兄……提点!”
楚枫哈哈笑道:“我哪有本事提点唐兄,这是你们醉剑门开山祖师留下之话,只是不知怎的让老道士听了去!”
“老……道士……想必……就是……楚兄……师父了?”
楚枫一听,心中又犯愁,看来又要解释一通了,乃道:“老道士不是我师父,老道士是教我武功的,我师父没有教我武功。”
唐拙有点愕然,不过只是笑笑,没有再问。
楚枫道:“唐兄,难得今晚如此兴致,我们不如再畅饮一番?”
“好……好!难得……楚兄……不嫌,我……陪……楚兄……痛饮……三百杯!”
楚枫哈哈大笑,于是两人在亭中坐下,边饮酒边畅谈,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