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老人和小书下楼的时候,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刚好上楼,飘然而过,正是谪仙子。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过并没有在意。
“是谪仙子。”小书小声道。
“怎么了?”天机老人问。
“爷爷,你以前不是暗地给谪仙子算过一卦,说她一生都会为……”
“哎,你都说了,爷爷的卦没多少准。那次不过也是胡说一通,蒙混过去。”
“但她师父却十分相信呢。”
“那我也没办法,谁让她硬要爷爷给她徒儿算卦。”
“唉,我看,爷爷那一卦是要准的。”
“呵呵,小书,准不准也扯不上你,只扯上了那个……呵呵。”
两人边说着出了望江楼。
谪仙子现身楼上时,马上引来了一阵哗然,谁都没有想到突入间来了这么一位天仙般的女子,其中最惊喜的莫过于楚枫。他想不到这么快又见着她了,想起她昨天在古荡山曾拔剑相助自己,连忙向她招手示意。
谪仙子也一眼看到了她,也知道他在向自己示意,她犹豫片刻,没有走过去,却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楼上的店小二连忙一脸殷勤走去招呼。
楚枫大为失望,心道:“算了,人家美若天仙,怎会在意你这等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
正想着,“噔!噔!噔!噔!”上来了一位阔少爷,不是别个,正是刚才在杭州大街骄横跋扈,欺压百姓的江少堡,也就是震江堡的少堡主。
震江堡在杭州一带极有名望,江老堡主一把大环刀,威震一方,且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甚得江东武林人士敬仰。可惜生了个儿子,虚有其表,终日沉迷与花间柳巷,父亲的武功只学得三、四成,却仗着震江堡之势,到处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只因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江老夫人对他是疼爱有加,百般纵容,江老堡主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这位少堡主不知从那收到了风声,知道天下第一仙子现身杭州,于是一大早就在杭州四处转逛,碰着那卖果子的两婆孙,就仗势欺压一番,刚好就让楚枫看到。谪仙子前脚踏入望江楼,他后脚就跟了进来。
江少堡摇着折扇故作潇洒来到魏嫡坐的桌子旁边,店小二赶忙堆起一脸笑容,点头哈腰道:“江少爷,您……”江少堡也不作声,只用折扇向后摆了摆,那店小二当然会意,马上躬身退开了。
江少堡一收折扇,清了清嗓子,故作优雅一揖到地,道:“仙子远道而来,怎不知会小生一声,好让小生恭迎仙驾,稍尽地主之谊。”那强作斯文的语气,直听得让人发抖。
魏嫡皱了皱眉,道:“江少堡主客气了,我不过恰逢路经此地,怎敢打扰少堡主。”
江少堡连忙道:“仙子此言就太见外了,我震江堡在杭州也算小有名气,仙子驾临余杭,小生怎可以怠慢。”
说着看了魏嫡对面的座位一眼,又道,“不知小生可否坐下,与仙子同席?当真不胜荣幸!”口虽是问着,但已经作势坐下去。
“且慢!”
魏嫡喊了一声,江少堡愕了一下。
魏嫡道:“少堡主莫见怪,这位置已经留人了。”
江少堡摇了摇扇子,道:“哎,这位置明明空着,仙子何必如此狠心,拒小生与千里之外?”说着又要坐下去,这江少堡也真够厚颜的。
魏嫡眉头大皱,忽向楚枫招了招手,道:“公子可否移位同席?”楼上食客一时纷纷望向楚枫,十分惊讶。
楚枫皱了皱眉,还是站起身子走了过去,一下坐在魏嫡对面,也不作声。
江少堡见眼前这个蓝衫少年貌不惊人,虽有几分英气,但顶多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怎能与自己堂堂震江堡少堡主相比,不由心生不忿,双眉一挑,道: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居府何处,还请赐教!”那语气真是轻蔑不屑之极。
楚枫淡淡一笑,道:“在下不过一无名小卒,既不会砸人摊档,也不懂烧人茅屋,更不晓强抢妇女。正所谓道不同也,何必说出名字沾污了少堡主之威名。”
这几句话可真是极尽嘲讽之能事,楼上的食客谁人不知这少堡主所作所为之“好事”,一个个在偷偷窃笑。
江少堡满脸涨红,勃然作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枫奇道:“少堡主以为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少堡勃然大怒,一展折扇,正想发作,转眼一看魏嫡,“唰!”的收回折扇,强将一口气咽了回去,反哈哈一笑,道:
“好!好!青山不改,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一摇折扇,冷“哼”了一声,走下楼去了。
魏嫡向楚枫莞尔一笑,道:“多谢公子。”那笑容当真绝美迷人而无半点修饰。
楚枫笑道:“不客气。我还没有谢过姑娘昨日在古荡山拔剑相助之情呢。”
魏嫡微微一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能与这位天仙般的女子同席,楚枫实在欢喜,他取过一杯子,自斟了一杯茶,正要放入嘴边,魏嫡忽开口:
“公子……”话至一半,却欲言又止。
楚枫奇怪,问:“姑娘想说什么?”
魏嫡迟疑半响,终于开口道:“公子可否……可否坐回原位?”
声音虽小,但每一个字楚枫都听得真真切切,他霍然站了起来,望着魏嫡,淡淡说了一句:
“告辞!”
转身头也不回径直下了楼。
魏嫡朱唇轻启,想要说什么,终是没有作声,只看着他身影,心里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楚枫心中愠恼。刚才他向自己招手,自己没有理会他,现在自己借他来摆脱别人纠缠,却众目睽睽下叫他走开,任谁也受不了,他必是以为自己在耍弄他。
楚枫确实心中愠恼,正所谓少年意气。魏嫡借他来摆脱江少堡,他并不介意,但他万没想到魏嫡竟然又叫他返回原位,这简直是一种羞辱。既然你本来就不想与我同席,何必要叫我过去,你以为长的漂亮就可以随意作弄人么。换着其他女子,楚枫还不会这般恼怒,偏偏是这位西湖初遇,又在古荡山暗助过自己的女子。
楚枫走出望江楼,百无聊赖。
“好小子,终于下来了!”
原来江少堡并没有离开,就在酒楼门口等着,一见楚枫出来,折扇一展,要扑过来。
楚枫心情正郁闷,懒得与他纠缠,看都不看他一眼,举步就走。
“想跑!”江少堡拔腿就追。
楚枫在大街上不紧不慢的走着,十分从容逍遥,但任凭江少堡把吃奶的力都使出了,又吼又叫,就是追不上。
当然了,凭江少堡那点儿功夫,楚枫就是单起一只脚,也能让他尘都见不着。
江少堡追了一段,连楚枫人影都不见了,又恨又怒,道:“哼,小子,被本少爷找着,一定有你好看!”
他转身刚走了几步,忽又停住,心道:这小子走了,没有他碍着,本少爷正好再去望江楼会谪仙子。”这样想着,心中暗喜,于是又转回望江楼。
谪仙子还在楼上,不过她对面却已经坐了人,一名四十来岁的师太,背着长剑,冰冷着脸,谪仙子坐着对面,一脸恭谨。
江少堡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师太绝不好惹,于是缩回楼下,又有点不舍的回头看了楼上一眼,心道:算了,下次再寻机会,还是找张兄、李兄一道寻春花秋月去。想着就离开了望江楼。
楚枫去了哪里?原来他是去了虎跑泉。
虎跑泉有天下第三泉之称,“龙井茶叶虎跑水”,被誉为西湖双绝,他无论如何也要去品尝一下以虎跑泉之水煮的西湖龙井之茶。
虎跑泉就在数里外白鹤峰下虎跑寺内,很快就到了。泉水果然很清冽,楚枫以手掬水,尝了一口,当真甘甜。他见旁边有一组“梦虎图”浮雕:石床上,有一和尚头枕右手,闭目斜卧,神态安静慈善,两只老虎,正从右侧向入睡的高僧走来,栩栩如生。
旁有一楹联:虎移泉眼自南岳童子;历百千万劫留此真源。
原来这虎跑泉的来历,还有一个饶有兴味的传说。
相传,唐代高僧性空和尚来此,喜欢这里山色灵秀,便住了下来,但因为附近没有水源,准备迁走。一夜忽梦见神人对他说:“南岳有一童子泉,当遣二虎将其搬至此处来。”第二天,他果然看见有两只老虎刨(跑)地作穴,泉水随即涌出,故名为虎跑泉。
楚枫心道:既然来了这里,无论如何也得喝上一口虎跑龙井。正想着,耳边忽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有点熟悉。
楚枫转头一看,哈,正是之前望江楼那个小和尚无戒。
“无戒小师父,你也来了?”楚枫笑道。
“小僧受了师命,要来这里尝一口虎跑龙井。”
“哦?”楚枫有点奇怪,正要开口问。无戒又道:
“小僧先谢过楚兄那顿斋饭。”
楚枫一听,一拍脑袋,道:“哎呀,那顿饭,我还没有付钱呢!”原来当时魏嫡要他返回原位,他心中愠恼,径自下了楼,竟忘记了自己还没有付钱。
无戒双手合十道:“那施主岂不是与小僧同吃了霸王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楚枫有点尴尬,道:“吃了霸王餐,还善哉,善哉么。”
无戒却道:“施主没有付钱,就是掌柜没有收钱,掌柜没有收钱,就是布施了我们。布施乃六度之首,当然善哉,善哉。”
楚枫笑了,道:“那我以后吃饭不给钱了,就让掌柜的布施布施,好善哉,善哉。”
无戒一本正经道:“施主这样可不要说是小僧教的。”
楚枫笑了。
无戒道:“想不到在这里又遇着施主,果然施主与小僧有缘。”
楚枫笑道:“你不会是想拉我去当和尚吧。”
“阿弥陀佛,心中一念便是缘,施主当不当和尚也一样。”
“也许还真有缘,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一尝虎跑龙井,就是不知道哪里有。”
“阿弥陀佛!”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佛号。一位老和尚不知何时以已经站在两人身后。这老和尚须眉皆白,一脸慈善,穿着一件深赭色僧袍,看模样似乎是寺中主持。
无戒连忙双手合十道:“弟子无戒拜见慧空主持。”
楚枫也连忙行礼道:“在下楚枫见过主持。”
老和尚显然认识无戒,道:“无戒,你不在少林寺,怎跑来这处?”
无戒恭谨道:“师父让弟子来尝一口虎跑龙井。”
楚枫连忙道:“老道士也是让在下来尝一口虎跑龙井。”
慧空微微一笑,道:“你们随我来。”
两人随着慧空主持入了禅房,盘膝坐下,已觉茶香袅袅。
慧空为两人倒了一杯茶,道:“老衲正好煮了一壶龙井,你们尝尝。”
无戒尝了一口,慧空问:“怎样?”
无戒答:“既不失泉水之清甜,又不失龙井之甘郁,好茶!”
慧空微微一笑,又问楚枫:“楚施主以为如何?”
楚枫也尝了一口,挠挠头,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我不知如何描述。”
慧空也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说,却是说了。”
楚枫道:“老道士说虎跑龙井乃茶中上品,虽同时得虎跑之泉水和西湖之龙井,今日终于可以一尝了,当真妙不可言。”
慧空道:“施主也是茶道中人。”
楚枫笑道:“我只会喝,不会煮,主持才是茶道中人,不知主持用何方法煮出如此香妙之茶。”
慧空道:“老衲随意而煮,并无定法。”
楚枫哈哈笑道:“那茶味岂不是会随意而变。”
慧空道:“施主是得老衲煮茶之真意了。”
楚枫挠挠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无戒道:“随口便是随意,随意便是真意。”
楚枫耸耸肩,笑道:“我可没有这般高深禅意。”
慧空忽道:“楚施主,老衲观你,印堂暗生晦涩,恐怕将有无妄之灾。”
楚枫鄂然,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印堂,即两眉之间,道:“不会吧,老道士常说我印堂饱满、光泽红润的。”
慧空微微笑道:“印堂为人之命官,精气元神所聚,随时运而变,施主要小心。”
楚枫不以为然道:“我下山才没多天,人也认识不了几个,那能有无妄之灾!”
慧空道:“无妄者,始料之不及者也。老衲不过随口说说,施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品过茶,楚枫和无戒离开了虎跑泉。
楚枫问:“无戒小师父,你准备去哪?”
无戒道:“我要回少林,回复师命。”
“阿?你师父真的让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尝一口茶?”楚枫十分奇怪。
“正是,小僧开始也不甚明白,现在却明白了。”
“明白什么?”楚枫更觉得奇怪。
无戒双手合十,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楚枫笑了,无戒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