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去了？”
饮水机下的杯子渐渐被灌满。吴辰握着杯子，随意地问着青司。
“云中小姐的话，已经回去了。”青司坐在椅子上，想起什么似的回道，“她好像和梨央比较聊得来，最后还是梨央送她回去的。还是很担心啊。有暴力倾向的人，还是去治疗下比较好。我会试着联系她的父母。”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青司抬起头，看不清吴辰的脸，只能看着他靠着墙的身体。
“这样吗？我所接触的被鬼缠着的人，到了最后果然会留下些后遗症。”
青司察觉到他的沉重。吴辰低垂着目光，那静止的侧脸上，光和阴影相互侵吞。
于是青司想提起有意思的事。他故意提高了音量：“云中小姐有次还和我提到了外挂售卖店。我挺相信她给我的这个地址的。”
说着，青司展开手掌，把那张纸条拿给他看：“聊天的时候，我偷偷记录了下来。”
“看样子，学生中热衷于这些的越来越多了啊。”
“真的吗？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好想要外挂。你想要怎样的？”
“能让我家男神喜欢我就好了。”
“什么嘛，你的志气就这一点。”
“铃——还不走吗？”
放学后的教室里顿时变得热闹。那些女生最近神神秘秘地在讨论什么，而周嘉对此漠不关心。
“每天都会在无聊的日常中慢慢渡过，放学后要穿过两条街，要过马路，然后像这样地回去——”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周嘉提着书包，呆在前台附近翻登记册：“今天入住的客人很多啊。”
“所以最里面的尾房又能名正言顺地用来住了。”柜台后的是周嘉的母亲，很年轻，而且总是笑容满面。母亲依然是笑容满面地对他说：“那么，今晚也要拜托你了。”
关于宾馆的尾房总有很多鬼故事流传。流传较广的一个是晚上听到有人敲门，客人觉得奇怪，便没有开门。他从钥匙孔里窥见满满的红色，后来听别人说，这里死了一个人，死的时候眼睛里全是血。很多人都拿这样的鬼故事煞有其事地说：“别住尾房。”
这里的宾馆的尾房也受到了如此待遇。有时即使有坐了通宵飞机的客人急于入住，一听说只剩下了尾房，都会犹疑好久。周嘉的母亲有时出于好心，会腾出自家人住的房间给他们。
不为人知的是，这样的尾房在某些人中却是很受欢迎的。
周嘉来到二楼的尾房那里。门是虚掩着的，看来客人已经住进去了。
“打扰了。”周嘉推门而入。
床上坐着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穿着繁复的裙子，仰起脖颈看他。
“你就是今晚陪我住在这里的人类吗？”
她开口了。很轻的声音。
“是的。如果有人类查房或者有别的事，我能帮你应付。”周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自我介绍说：“我是周嘉，是这家宾馆主人的儿子。”
女孩点点头。她的模样温顺，说话也很礼貌：“我是小塔，请多指教。”
周嘉到桌子那边去写字。这是母亲特意放在这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间尾房几乎成了他的卧室和书房，有各色人等出入的，他所谓的私人领地。
周嘉掏出本子和书。背后坐在床上的小塔时不时地看着他这里，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的样子。
“那个。。”
小塔终于说话了。
写到一半的周嘉停下笔，问：“怎么了？”
“你正在写的，是作业吗？”
“是。”
周嘉还特意把书本递了过去：“这是学校的教材。小塔没有去过学校，是吗？”
小塔畏惧地接过书本，既想要东西又害怕的神情引人注目：“如果跟着妈妈住，或许可以去。妈妈并不是天生的吸血鬼。”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塔的声音弱了下去：“肯陪着独自跑过来的小塔玩，已经是妈妈能给的最大的接受程度。”
“你的妈妈，不愿意你这两天和她一起住吗？”周嘉的话脱口而出。他察觉到不妥，正想道歉，小塔说：“没关系的，说的就是事实。爸爸说，小塔应该接受事实，别对妈妈抱着期望。可是，小塔还是偷偷摸摸地跑来这边了。”
“对了，我在你面前吃东西的话，是不是会吓到你？”小塔急切地问道。
“这个。。没事的。”周嘉尽量地给她表现出温柔的样子，“我和很多奇怪的人一起住过，小塔不必担心给我带来困扰。”
“多谢。”
写字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次夹杂着的还有扯袋子的声音。周嘉明白她在做什么，没有回头去看。不过，不知不觉地，他还是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吸血鬼。”
“一个人跑出来的，吸血鬼吗？”
深夜，小塔因为舟车劳顿，不像别的吸血鬼那样精神奕奕地做这做那。她只看了一会儿自己完全看不懂的电视节目，周嘉在她的旁边给她解释。很快的，小塔拘谨的脸上有了笑意。
放下戒心的小塔愉快地对他建议道：“你的母亲说明天你不用上课。周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挂售卖店。我要去那里买一种外挂，这样的话这几天里没人能因为我的异常举动怀疑我。”
“外挂？游戏外挂吗？”周嘉愣了下。
“不是的，是给你好多人生额外福利的外挂。爸爸说，男孩子都希望多交几个女朋友，以一己之力拯救世界什么的，所以要的外挂好多都和这方面有关。”
“我对这方面的希望不大。但是，你明天单独去的话还是很危险吧？在你的外挂生效之前，我可以陪你去。”
小塔高兴地连连点头：“真是太感谢了，周嘉。早点睡哦。”
“嗯。”
第二天早上，周嘉刚一起来就看见了旁边床上的小塔。她已经换下了那套繁复的裙子，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她对着镜子试戴各种大大的帽子，她转过身，冲周嘉笑：“周嘉，周嘉，你帮我挑一个好不好？”
“好，就这个吧。”
母亲笑着把他们送出门外。周嘉根本不知道小塔说的店在哪里，一路上懵懵懂懂地被她牵着到处走。不知小塔之前出来过没有，但是她应该对去这家店的路很熟。
几番周折后，他们走进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小巷里只有一家店铺。这家店铺的门面很古朴，鹦鹉抓着门外的树枝，含糊不清地说话。
小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前去。周嘉心里打鼓，还是跟上了她。
吱呀。彩色玻璃门被小塔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大大的木制柜台，那上面摆放着很多的小盒子，如礼物盒般精致。
柜台后面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他很热情地问：“你们要什么？”
“我是吸血鬼。”小塔开门见山地说道。
周嘉惊讶于她的直白。在此之前，周嘉替她担心过身份泄露的问题，而她现在就这么随便地对一个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老板看出周嘉的顾虑，笑着说：“我对此并不介意。”
小塔跟被大人认可了般，歪着头笑起来。老板知道她要什么，领着她进了里面的房间，留下周嘉独自一人呆在柜台附近。
周嘉在另外几个货架间转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某些盒子，阅读着上面的内容。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货架的尽头，这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周嘉准备折返回去，但是，他又回头了。
货架最后面放着的那个盒子上绘着白色的狼。周嘉走过去，拿起它细细地看。
“爸爸，爸爸，我昨晚梦见一匹白色的狼。你送给我一匹狼好吗？”
“白狼？爸爸没办法给你白狼，但是，狼的玩偶成吗？”
“爸爸，有这样的玩偶吗？”
“有啊，当然有。”
记忆里的对话一一闪过。周嘉的眼睛热热的，这时竟走神起来。
“周嘉，周嘉！周嘉你在哪里？”
叫声惊醒了他。周嘉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去，和小塔招手示意，举起的刚好是拿着盒子的那只手。
“哇，周嘉你也要买外挂吗？这个看上去真漂亮。”
小塔小跑着过来，对这个盒子赞美不已，并且大方地说：“周嘉要这个吗？我买给你吧。”
“不，不用了。。”
“这个是昨天刚从总部那里拿来的外挂，是神秘款的，功能不详，他们管这叫惊喜。”老板解释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那用起来岂不是充满了期待？”小塔更激动了，“周嘉，周嘉我们把它买下来吧，反正你也很喜欢的，不是吗？”
“啊，好的。”周嘉迟疑地道。
于是，晚上，周嘉的桌子上多了一个黑色的，绘着白狼的小盒子。
“周嘉！”
有人叫他。周嘉转过头，看见了一个黑色头发的，健康活泼的小女孩。
“周嘉你看，我的皮肤是不是不那么苍白了？而且，而且我还在吃着冰淇淋？”
周嘉点头：“是这样的。”
“这是骗你的，周嘉。我的外挂欺骗了你的眼睛，你才会觉得我是个正常的孩子。”小塔得意地坐到他身边，“我手里拿的是血袋。”
正说着，小塔的手机响起来。“妈妈叫我去夜市吃饭。周嘉，我走了，你先睡吧。”
背后的门发出声响。周嘉自觉地写着作业，写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桌上的盒子。
这个外挂，到底有什么作用？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打开它。他只是痴痴地望着那盒子上的白狼。
真像啊，和爸爸那天送的玩偶，真像啊。
一个小时后，传来敲门声。
周嘉以为是小塔，也没多想，走过去要开门。也许是因为今天和小塔有些熟了，他想逗逗她，故意没有立刻开门。
“谁啊？谁在敲我的门？”他问。
没有回答。
“小塔，说话啊，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依旧没有回答。
周嘉心头一紧。鬼使神差的，他蹲下来，透过钥匙孔看着外面。
他看见的，是满满的鲜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