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松认得那是撞死他爸爸的人,听说爸爸被他撞死后后他卖了新车来赔,媳妇也散了。
“病不病,人是你撞死的!”小婶子在院里喊,那男的听了这话猛烈挣扎着喊什么,萧松听不清了。大致的原因他已想到,爸爸得病时知道的人不多,这个人听说他爸爸在那次意外之前已经患绝症,觉得不公平;听他的口气,或许有人猜测爸爸是有意所为,所以这个人才会闹上门来。
一股无言的悲哀。
“舅,开进去吧!”他现在最担心妈的情况
萧松下了车,人们静静地看着,他没拿板凳,直接爬到了妈身边,蹲好。张素华袖子掩着脸,坐在地上抽泣着。他就这样看着,三秒,五秒,十秒。在场有人先哭了出来。萧松拨开她的胳膊,张素华看见是他,擦了擦泪水,虽还抽噎着,还是站起身,也没管衣服上沾着土,走向了屋里。雪雁娘跟着进了屋。
他咬着嘴唇蹲在当地。
雪雁立在他身旁,对自己这样将一份负担加给了这样一对母子,心中的负疚使她的无助可能更甚于任何一个人。
雪雁把萧松的小板凳递给萧松,他默默进屋,人们逐渐散去。
但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关于雪雁的一些流言,好像是曾经和雪雁一起到TJ拾过棉花的人透露的。只有萧松不知情,自己的家人已经托所有渠道去证实它的真实性,之后的生活随时可能被一个消息搅乱。
出了十五,雪雁的精神不错,闲下时就又做起编织,但雪雁娘不肯让她做太久的。张素华在烫花儿又开始放活儿的时候就去领了一堆活儿来做。
乡里集上这一天,张素华没有去赶集。雪雁娘前两天听说某地有偏方对雪雁这类病有效,前去寻访了。小伟几个叫了萧松去聚聚,其实也是想让他放松放松。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雪雁听到婆婆屋里一阵乒乓声,接着“扑嗵!”一声像是倒地的声音。雪雁忙扔下手里的活儿赶过去。当她扶着门框站在西屋门口,看到张素华倒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起来。雪雁听到吱吱的声音和一股焦臭味儿,竟是电烙铁落在婆婆的脚踝上,已烫穿了袜子烧着皮肉。雪雁见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拨开它,就伸出手去抓,随着电烙铁在雪雁手上哧啦一下,雪雁“啊”的一声电烙铁被丢到一旁。雪雁顾不得麻痛的左手忙去扶婆婆:“娘!你怎么了?!”
“哎哟--!”张素华坐起来,对雪雁摆了摆手。
“怎么回事?”
“电了一下…”
雪雁拨开她烫坏的袜子,那烫伤处向外流出了水儿。雪雁颤声叫了句:“娘!…”
“没事儿…”张素华咬着牙。
雪雁把张素华扶上床,看着她呻吟一声躺下。雪雁头扭到一边,但肩膀却颤动着。一瞬间,张素华的心随着雪雁耸动的肩膀颤抖着,她把手搭过去,雪雁泪就流下来了。
雪雁转过泪眼,望着婆婆一时变得苍白的脸却显现通透苦难的怜悯,她终于抑制不住为着歉疚想抱着她哭!
在这样的处境中,她和萧松是无为的受助者,她们不能表现的更脆弱让别人失望,也没资格对别人哭,而别人的眼泪都是流进她们心底的。她已懂得,如果这样无助的两个心灵还不能相互依靠,未来的生活,如果有未来,那生活的阳光,都将是被过滤的。
“妈!怪我不好!”她终于鼓足勇气说出这句只有她才明白的话。
张素华似乎从她的语气里得到了对那流言的印证,却又忽然很恍惚,因为就在刚刚雪雁抱着她,她很清晰的闪过一个念头,她希望那不是真的,他愿意为这两个孩子...
萧松回来之后看过妈的烫伤,心里很难过。但是任何一个家庭都要有人表现的坚强,不管他能担当多少。
雪雁帮找了消炎药,他研成末之后给妈敷上。雪雁在煤气炉上做好饭,吃过后,萧松说再买些药回来,张素华虽大声说着“甭买去了!”萧松还是出了家门,向乡里进发。
买药回来的路上,他碰到了跑长途的同学杨宗举,萧松在他的长途车前跟他聊了几句。
“刚过十五就出来跑了。”
“早就出来跑啦,为人民服务呐,没办法!”
“‘服务’要钱不?”
“给他们是为人民币服务,给你才是为人民服务!”
跟同学开了几个玩笑,萧松的心情好了些,因为急着拿药回去,就和宗举告别,绕过刚刚散集的路上抛洒的杂物向回赶。
萧松回到家看到了姑父的车。今天不是节假日,他们到来有些让人意外。萧松拿了药拄着板凳进了西屋。章德林坐在柜子旁的椅子上,看着他进来,吸了一口烟。小姑立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在手上捂着。张素华躺在炕上,听见他进来,也没睁开眼。
“你们怎么来了?”萧松问。
“么去了阿松儿?”小姑问
“给我妈买药去了!”看来她们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去。
“阿松儿,跟你说个事儿啊。”
“啊...”
“王雪雁...”
萧松察觉这口气不对,迷惑而认真的听着。
“她在跟你结婚之前,她家里已经知道她得这病了。前段时间她回娘家,实际上是去接受了一段时间治疗...”
萧松脑子一下全乱了,呆呆的望着自己亲人,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小姑刚才的话。小姑见他的状态,与雪雁娘家交涉的事没有太多向他提及。第二天中午她们又驱车而来。萧松已经到外面买了些吃的,虽然没人吃得下多少,张素华从知道这个真相后,一直这么躺着,萧松也就这么一直在她身边坐着。
小姑两人把皮包、钥匙丢在炕上,就和她们讲起和雪雁娘家电话交涉的大致经过。萧松的婚事她们从头到尾费心、出力最多,所以和萧松说起,还带着和雪雁舅交谈时的火气。
雪雁舅毕竟是买卖人,头脑灵透,见事情已经瞒不住,前前后后的赔着不是,说是筹不出钱才出此下策来让雪雁婆家分担治病费用。商量这件事情还是尽量往圆满处说,希望能跟萧松家一起给雪雁治病。
“‘俩孩子都过上日子了,咱这当舅当姑的就忍心这么给拆了?你们要能谅解,咱就让他们过下去,钱的事儿我尽量想办法,多添些钱,咱把病治好了,这一关过去,不也一家是好人家儿!’小姑转述完雪雁舅的话,看着呆呆望着某处的萧松:“你怎么想?”
良久,萧松道:“你们怎么想?”
“问你怎么想!!”
“我...脑子乱。你们有个大致的思路吧?”
“给她治这病,小三十万,他们家虽然尽说好的,但是他们连七八万都拿不出来!也显然得咱拿大头儿了呗。有这钱,说句实话能给你再找个。当初定下来你跟王雪雁的事儿,主要是残疾程度比你轻,喃们认为是门好亲事。如果治好了以后再跟你过也不错。但是这个事儿,他们那头儿办的忒他妈不地道!”小姑很少见的发了火儿。
“哼,忒缺德呗!”章德林插话道。
“喃们的意思,要是治病,他们得拿大头儿,这事儿咱就认下了。拿多了你日子怎么过?!再不,离了算了。”
萧松的眼睛毫无光彩的盯着地面。
“你要觉着处出感情来了...愿意给治”小姑语声变轻了些“喃们也得给你借去”
“让他们拿大头!你姑父他们为你拉不着窟窿。”张素华说了话。虽然话说的很坚决,但是脸色沉似乎可以滴出水来。
“你姑你姑父这么待你,你已经报答不了,不能让他们再!···”张素华说不下去了
“嗯??让我想想…”萧松忍着泪说道。他也明白,表姐正想买房,以后还要孩子,小姑的负担也很重。
“让他们先把她接回去吧。”
萧松又毫无头绪的听她们商量到四点多,然后小姑和小姑夫离开。
萧松回到自己房间。雪雁僵坐在椅子上,从窗户的一角向外看着。从中午一直是这个姿势。萧松盯着她的腿,屋里静得只有呼吸。
雪雁穿的有些单薄,似乎打了个冷战。
萧松犹豫过后,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拨通雪雁娘家电话。
“喂,大娘,你们来接雪雁回去吧,家里现在乱,怕照顾不好她。”
挂断电话,无力的把手机丢在床头。看着雪雁惨白的侧脸,他移近了些身子,在她肩膀拍了拍“冻着,床上来。”
雪雁或许真的穿的太单薄了,萧松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使她觉得周围原来这么冷。
“你恨不恨我?”雪雁低头垂下泪来。
萧松心中翻涌,有一秒钟他很怨毒,因为欺骗,所曾有的温情都变成了嘲弄!
他努力平复下更加混乱的思绪。
雪雁的泪落在左手的烫伤上,腌得生疼,但她一动不动。萧松也随着那滴落的泪,看到了那红肿的烫伤。他忽然很想拉起那只手,可脑子里疯狂地回放着、这几个月她对自己哪些是真的!
“床上来吧。”他缓缓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