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尘土飞扬,各式卡车来往穿梭,童年时居住的孤儿院已成一个硕大的工地,记忆中清幽的小巷,绿荫苍苍的老槐树全无了踪影,只留下寻故人重温悲催记忆不成而留下的悲催长叹。
带着那一缕旧地的烟尘,我和凯蒂登上飞往花旗国的航班。
婚礼和寻根之旅结束了,结束了七个人的生命,也结束了故地重游的那点念想。人生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充满变数,射出的子弹不会一直都落在你瞄准的弹着点上。
“强森,我的叔叔艾伯特打电话给我,说明天来洛杉矶,邀请我们吃晚饭。”凯蒂跑到我的工作间,也就是那个添置的活动板房里对我说道。
在凯蒂对我住宅一系列强制改造当中,也只有这个白色的板房有点用处,虽然它对于整个住宅的观感显得有点不协调。
位于花园里阳光花棚后的板房,是两节标准的集装箱改造而成。在放置了我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器材之后,里面的空间还是十分宽敞,于是我又配置了两台高性能的电脑,还有一部昨天刚到货的3D打印机。
“你的叔叔艾伯特*布莱尔?”我停下手中的事情向凯蒂确认道。
“是的,他来洛杉矶参加一个年会,所以想顺便见一下我们。”
“好吧,凯蒂,那我们明晚一起赴约吧。”我回答道,心想着,看来我的伏笔产生效果了。
和凯蒂叔叔艾伯特晚餐的地点在圣莫妮卡中心的“Melisse”餐厅,是一家米其林二星的地中海式餐厅,在本地十分有名。
Melisse餐厅的外观不起眼,装饰是清爽的海洋风格,就像这里有名开胃小菜“Amusebouch”一样,简单常见三样的食材,在经过厨师一番独具匠心地制作之后,在入口时,那味蕾上分层化开的滋味,给人以想不到的感受。
进入餐厅,艾伯特和他的夫人已经在一个僻静的餐位等候我们,两人穿着十分随意,如果没有注意到两人手腕上佩戴的一对“百达翡丽”情侣表,他们就和这里普通的老年夫妇游客一样。
夫妇两人热情地招呼我们,氛围如同普通家庭聚会一样轻松。
艾伯特*布莱尔是个高大健壮的白发老头,微微发福的身体保持着良好的身形,这个来自德克萨斯的石油大亨健谈豪爽,家乡的俚语和笑话滔滔不绝,如果给他戴上牛仔帽,十足就是一个在马上甩着套索的彪悍形象。
布莱尔夫人名叫琳达,是一名气质出众的妇女,偏瘦的身材,保养的很好,一口温和轻柔的英伦腔调,姿态优雅,举止之间和她的先生形成强烈对比。
“强森,听凯蒂说,你最近对石油这个行业有兴趣,但是你知道,最近石油的价格是一落千丈,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艾伯特一边嚼着嘴里的牛排,一边看似很随意的问道。
我听艾伯特这么一说,就知道戏肉来了。
我用餐巾抹了两下嘴角,咽下口中食物,侃侃说道:“石油,这个重要的能源和化工原料的价格,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起起伏伏,大涨大落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的暴跌有很多种原因。”
艾伯特听到我的开头,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些原因,经济学家会以供需双方的市场来解释,国际政治学家会以地缘政治的需要来找答案,而具体集团之间又会以同业竞争来说事。这是目前大家主要认可的三种解释石油暴跌的原因。”
“那么你认为这三种原因,哪个是主要的。”艾伯特赞许的向我问道。
我微微一笑道:“我认为,这三个原因都不是主要的。”
“哦,那么除了这三个,你认为还有一个?能不能说来听听。”艾伯特听完我这番话之后,有点惊讶,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认为,这主要是货币和金融方面的原因,当然具体的我不好说,我只是个外行,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哈哈,强森,很独到的见解,令人深思。”艾伯特大笑了几声,说道:“你应该从事商业,强森,而不是一名医生。”
“具体的能说一下你的高见吗?”
“布莱尔先生,你过奖了,这只是个人的看法。如果你有兴趣听的话,我可以发表一点看法,当然只是个人的想法,并不成熟,不能代表什么。”
“叫我艾伯,强森,说下去。我很感兴趣听一听。”
抿了一口产自波尔多庄园的红酒,我继续侃侃而谈:“我认为,近期石油和其他期货价格下跌的原因,是新一波金融市场战争的前戏。”
“是的,用战争这个词汇来形容,有些过于偏激,但是我目前还没找到比这更恰当的词,你明白我所说的,布莱尔先生。”
“叫我艾伯,强森,不要见外。”艾伯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说到金融,人们一般都会想到它融资和流通的功能,却会忽略它的另外一项功能,那就是避险。避险在财务健全的机构和企业里是很重要的前提和策略。这点,我相信在你的海湾石油公司里,就有着各种应付石油价格波动的决策和机制,同时你本人也会用各种方法来分散手中的资本,起到避险的作用。”
说道这,我查看了一下艾伯特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现代社会强大的金融,不是以汇集多少海量的资金为标准,而是强大的躲避分摊损失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就是战争的生死线,是胜出的关键。在一些饱和的行业,或是资金周转量极大的企业中,这点尤为关键。”
“金融市场的冲撞竞争如同战争,是一波接着一波,它有自己与生俱来的惯性,不会停止更不会消失,有着自己的规律,就象水一样流动,没有任何人,也不可能有人可以掌控,即使有也是短暂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货物的价格只是金融货币里记录和结算的数学符号,虽然能影响整个经济的运行,但不是本质。这些数字符号的变动才是本质,这本质是由金融市场竞争带来的波动,是由金融市场的胜利者来取得这些数字符号的诠注权。而胜利者往往属于避险能力强大的一方,它或是一个机构,也可能是个国家。”“强森,你所说的虽然很笼统,但有道理,但是你会不会过于强调了避险。”艾伯特问道。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注重避险是不过份的。”
“哈哈,强森,伙计,不得不说你的陈述非常精彩,比我手下那些分析师更加深刻,听说你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怎么样,有没兴趣到我公司任职?”
说完这句话,艾伯特脸带笑意,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等待我的回答,又说道:“或是合作?”
“哈哈,艾伯,您说笑了,我有什么资格和你们合作。”
艾伯特口里慢慢的咀嚼着食物,看了我几眼后,然后说道:“好吧,强森,这件事情我们以后再谈,不过我有样东西要还给你,它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接受。”
说完,艾伯特就示意她的夫人从她的大挎包里拿出一个画桶,是我上次送给凯蒂奶奶生日的那个。
这时金发辣娘不解的望着我们,说道:“强森,这不是你送给奶奶的画吗?为什么……”
不等凯蒂说完,对面的艾伯特就回答道:“是的,凯蒂,这就是强森送的画,不过你知道它的价值吗?”
“我找人估算了一下这幅莫奈的画作,它最少能够拍卖到两千万刀以上,傻姑娘,两千万以上,知道吗。”
“你们在开玩笑吗?”凯蒂显然被惊得目瞪口呆,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艾伯,琳达,你们不必如此,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做礼物出门拒不回收,你们应该相信我的诚意,再说当时我也没花多少钱收藏这幅画作,也不太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真品,因为鉴定费用是很高的,我怕要是不是的话,那就亏大了。”我笑着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替我鉴定出了这幅画,让这幅画重新体现它的价值,艾伯,琳达,请相信我的诚意,我是拒不回收的。”说完这句,我又很有深意地瞥视了身边的凯蒂一眼。
艾伯特听完我的话后,和他的夫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示意琳达收回了画桶,然后脸色有点凝重的对我说道。
“强森,我相信你的诚意,更加相信你不会伤害坐在你身边的那位姑娘,所以我们收下这份礼物,同时我们希望,你所说的话能和这幅画作一样值得鉴定,不是吗?”
随即这位石油大亨表情一遍,话题一转,又大大咧咧笑着说道:“强森,我建议,你应该补偿一下我的夫人,那天带她去古董店里好好看看,哈哈,看看有什么值得鉴定的东西,她可是为了你送的这幅画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知道吗?伙计。”
就餐的气氛瞬间又回到了融洽无间,只是橡皮糖的眼里却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不快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