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
天宝八年十一月。
大明宫。
李隆基斜靠着身子,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好几天没有早朝,但看起来还似睡眠不足。
看群臣好像也没什么事启奏,于是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心领神会“有事启奏,无事…。”
正在这时李林甫急忙左跨一步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哦?中书令何事?”李隆基懒洋洋的问道。
李林甫欲言又止,做出犹豫样子。
“中书令有什么难言之隐?”李隆基问道。
“陛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臣只是不想让皇上扫兴罢了。”
“何事?快快道来,朕已经准奏了。”
“是,陛下。”李林甫面无表情,心里却暗自高兴。
“陛下,是边疆传来的军情。”
“哦?什么军情?是不是又有哪个小藩国对我大唐不敬?”李隆基坐正身子,说到军情他登时来了精神。
“陛下真是料事如神,老臣在昨日接到安西府军报,吐火罗叶护失里怛伽罗遣使上表,说是朅师王在不久前已依附于吐蕃,困苦我小勃律镇军,阻我军运粮之道,朅师王请发安西兵,助其破此凶徒。”
李隆基大邹眉头:“又是这吐蕃在后面撑腰,看来前年高将军给他们的教训还是不够啊,难道小勃律的榜样他们还没学好?”
李隆基并不在意一个小小的朅师国,他最痛恨的就是这吐蕃。
吐蕃地处西南高原地区,山路崎岖,行军太难,,再加上中原的士兵不适应高原气候,唐军几次讨伐都无功而返。
李林甫察言观色道:“陛下,眼下我们还不能大举进攻吐蕃,但这区区朅师小藩国还是任我们拿捏的,我大唐先断吐蕃军羽翼,再降服吐蕃也不过是时间事情罢了。”
果然,李隆基听了这话眉毛舒张。
“中书令,你身兼安西大都护之职,如何出兵这等小事就不需向朕奏明了,我只需要结果。”
“陛下,圣明,我这就去安排,请陛下静待捷报。”
“好了,还有什么事吗?”李隆基有些不耐烦。
群臣不言,亦不敢言。
但凡有大事上报皇上,都必须先和中书令“研讨”一番,再决定要不要向皇上奏报,否则,就被中书令视为异党,异党皆被铲除,中书令现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高力士也很会做人,马上宣布退朝。
李隆基在高力士挽扶下离开朝堂。
李林甫给陈希列递了个眼色,两人相视而笑。
***
安西都护府。
“圣旨到,节度使高仙芝接旨。”监军边令诚领着一个小太监来到军府前。
高仙芝率判官封常清、副将李嗣业、别将段秀实诸将领接旨。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门下:有吐火罗国谴使上表,朅师小藩国附于吐蕃,困我朝小勃律军镇,阻其粮道,扰我边军……,此举乃犯我朝天威,遂命高仙芝率安西行营军助吐火罗国破此凶贼……。”
“臣高仙芝领旨。”高仙芝急忙上前接旨,双手微颤,有些激动,刚刚还在和众将讨论怎么对周边那些小国用兵呢,怎么会如此之巧。
“这是天助我也。”高仙芝心里暗想。
高仙芝命部下带小太监去休息,便马上招呼众部将研讨用兵朅师事宜。
“前年我军攻打小勃律,凯旋而归,为防止吐蕃军又做出不规矩的小动作,我军留一府军镇守小勃律,不久前柳都尉传来消息,说是朅师国经常劫其军粮,我派小儿前去打探虚实,好将此事上报圣上,没想到吐火罗国更上心,现在连讨诏都下来了,此乃天意,我军当立马备好兵马粮草,讨此乱贼”高仙芝望向诸将。
“此贼必讨之,但征讨朅师国必过葱岭,葱岭时下山高地寒,不利于行军,末将认为,待到三月下旬,山上冰雪融化后才是最佳出兵之时。”副将李嗣业道。
“此去朅师国,固然艰险,但兵贵在神速,不得耽搁,况且,此到小勃律的路途我军已然熟悉,末将认为没有多大风险。”黑个子封常清起身道。
“封将军言之有理,李将军就不需要担心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诸位将军做好行军准备,五日后出发。且记住,此事当保密,不宜宣扬。”高仙芝含笑看着封常清,知我者莫过于常清也。
李嗣业看了看段秀实,示意他再劝说一下高仙芝,但段秀实也只能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
安西都护府,龟兹城外来了一队人马。
在队伍的最前头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翩翩公子,胯下一匹大红马,手中一杆刺头长枪,精神抖擞,一身西域民族的打扮;左后边是一个老者,年纪将近花甲,头戴貂皮茸毛,骑着一匹亮毛黑马,也是威风凛凛,右后边是一个青衣少女,口唇淡红,细眉柳腰,一双雪亮大眼左顾右眺,俏皮可爱,腰间配一把青月长剑;三人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壮汉,还有十几头骆驼背上拖着许多货物。
“大哥,前面就是龟兹镇了,我们要不在这里休整一天?”少女声音清亮,有如来自天际。
“怎么,小妹这就累了?谁叫你总是跑前跑后的,不消停息。我们虽然赶了七八日的路程了,但也不过十去其二的行程罢了,如果这就受不了的话,要不叫珪叔送你回柘枝城去?”年轻公子含笑道。
“是啊,公主,此去长安不知其几千里,像我们这样的速度至少还得赶一、两个月的路程呢,途中免不了车旅劳顿,我怕伤了公主万金之躯啊。要不珪叔先送你回都城,我再快马加鞭来找王子殿下。”被年轻公子称为珪叔的中老者接话。
“才不要呢,你两人怎么老是叫我回去呢,就这么不想和我同行?”小女生嘟着小嘴。
“大哥,好不容易师傅才让我下山一次,你也知道,我长这么大,除了天山、西倾山和柘枝城我还没到过其他地方呢,就更别说天下第一繁华都成长安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去见识一下。”青衣少女做出委屈状。
“好吧,天色也不早,咱们今晚就不住帐篷了,但进了城以后你一定要听话,不可到处乱跑,这里可不是咱石国,龟兹城已属于大唐,也是大唐西边最大的一个边镇,在这里行事都须万分小心。”年轻公子也拿少女没办法。
“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少女笑嘻嘻看着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转身对后面的一侍卫道:“托布,去找间客栈,多定几间客房,要一间上等房,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
“是,殿下。”托布带着众侍卫去安排住宿。
青衣少女、年轻公子、老者走在后面进入西大门。
龟兹镇经常有来往的商队,来了这二十几个人也不足为怪,除了进入城门时守卫盘问之外,也没什么麻烦,至于要交一点入城费用,托布都已经打点妥当。
龟兹城是大唐边陲的一大镇,安西四镇治所就设在这里,往来经商的人络绎不绝,其繁华程度远盛一小国都城。
“哇,大哥,这城里真是热闹,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可比咱柘枝城繁华多了。”青衣少女拉着年轻公子的手臂,在人群中穿梭。
“是啊,大唐自太宗以来,经过后面几代皇帝的励精图治,到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个朝代能企及的了,你还没到过大唐的都成长安,到了那里恐怕你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年轻公子叹息。
“大哥,你去长安多少次了?”
“我也只去过一次,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到了长安都不想回来了,要不是姐夫拖着我,可能真的就在长安城住下了。”年轻公子陷入回忆当中。
“大唐这么繁华富有,怎么每年还叫我们进贡这么多珠宝马匹啊?真想不通。”青衣少女嘀咕。
“嘘,小声点,这话不能乱说,大唐当然不缺我们这一点贡品,其实我们进贡这点珠宝马匹根本不如那皇帝老儿的法眼,他们每年赏赐给咱们的东西是我们这些珠宝几倍的价值呢。”年轻公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皇帝老儿不缺咱这点东西,而且还倒贴给咱们,那还要我们千里迢迢的到长安去进贡?那皇帝老儿是不是脑袋有病?大哥你经常跟珪叔做买卖,不会贪那皇帝老儿的那点钱财吧?”青衣少女表示不理解。
“我当然不是贪皇帝老儿的那点馈赠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觉得大哥是这种人?”年轻公子理直气壮。
“那是为什么?”青衣少女追问。
“这是一种礼节,是诚服之礼,大唐泱泱大国不缺这点贡品,他们需要的是周边邻国对其顶礼膜拜,不入朝进贡就表示对大唐不敬,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甚至有可能灭国。”年轻公子说这话时表情严肃,更多的是带有一种不甘。
“其实,并不是每年都需要进入长安进贡的,这只是每三、四年一次而已,其他时候只要把这些马匹珠宝送到龟兹这里就可以了。”老者说道,并用手拍了拍年轻公子的肩膀。
“这大唐皇帝老儿真不讲理。”青衣少女愤愤道。
年轻公子急忙用手捂住青衣少女的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
这青衣少女的声音原本就清脆亮丽,穿透力极强,这一句话嗓音又高了些,顿时引来一片寒光。
年轻公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也只能讪讪地把手移开。
但谁都没有出声喝止,只是静静的看着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觉得一下子有这么多双目光看向自己,无论她平时这么俏皮,但一张俏脸也微微泛红,在这傍晚霞光的映衬下,少女少了些许青涩,宛如入世仙子。
有些人目光已经开始变得柔和,部分年轻人甚至目光呆滞。
“快看,仙子。”一个不和谐又道出所有人心声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