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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星塔,极西之地,蒙塔族

大陆的极东方之后就是海,没有人知道海的那边是什么,尝试过出海的人从未回来过。从东方的大陆再往东看,海总是很平静,平静得像一片墓地。

……

但是,在海深处却是波涛汹涌,巨浪翻天。它仿佛张开了能够吞噬一切的大嘴,向站在它面前的人咆哮着,却也只是咆哮。

那是一个看着比较年轻的中年人,有着两道极刚毅极好看的眉毛,他的黑色长发在头上用银色发带挽成一个髻,梳得干净利落,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穿一件银黑色的斗篷,拖到脚底,几乎将全身上下遮住。他看着面前的海,将眉毛皱得紧紧的。他身后的海就如同睡着的婴儿般安详,但在他身前,就像是一只可怕的超出想象的怪兽。他仿佛站在一条线上,后面是鸟语花香,前面是万丈深渊。他慢慢地伸出手,想触碰到那条线,却突然从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死死地皱紧了眉,想要继续将手伸向前方,血却顺着他的胳膊,沿着手指流了下来。他捋起衣袖,胳膊上露出繁复的星纹,血就从这些星纹中流了出来。纹路慢慢变淡,变浅,最后只剩下了血。他最终缓缓地缩回了手。消失在这里。

海慢慢变回平静,看不出一点痕迹。

海一直很平静。

……

传说在极东方不仅有海,在海与陆地的交接处还有一座塔,它就矗立在海岸沿线,有些人能看到,有些人看不到,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看到的人进去了,出来后却说不出关于它的一句话,看不到的人根本就没有说的资格。

传说这座塔叫星塔,是神留在这世间的塔。它从世界诞生之初就存在着,代替神守护着这个世界。

传说星塔里有人,是神的代言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星塔里,不出现在人前。

传说每代国王都要由星塔授权,星塔带来神的责任与祝福。

传说……

……

总之,星塔很神秘。

……

“王,孩子已经送过去了。”说话的人戴着一个大大的兜帽,在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很低沉,也很平静。

“很好。”他口中的王说道。王穿着银黑色的斗篷,背对着之前说话的人。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这是一间神秘又美丽的宫殿,却没有一把可以坐下来的椅子。宫殿的拱顶上镌刻着繁复又美丽的回行星纹,地面是深黑色,点缀着点点银光,就像浩瀚的夜空中的一颗颗繁星。

带兜帽的人踏在那镶嵌着一颗颗繁星的地面上轻轻地走到门口,未发出一点声音,却在将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王,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

“他需要磨砺,你放心,我们的希望不会那么容易死去。”王微阖了眼,轻轻地说。淡淡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一丝波动。

带兜帽的人出去了,宫殿的门关上了,两扇门中间的拉环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大大的雕着神秘花纹的圆,它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与大殿里的万千颗繁星一起,构成了整个夜空。

王站在这夜空的正中央,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恍若错觉。

极西之地是梦里的天堂。

那里的天空是蓝色的。不是颜料的厚重的蓝,而是轻盈的仿佛能映出倒影的蓝,干净剔透得像一整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色水晶。让人打眼望去,甚至愿意就这样迷失在这片蓝里。

那里有肥沃的牧草,能养育一群一群的牛羊,那里的姑娘狂野热情,那里的汉子豪放健壮。那里有篝火羊奶,欢歌笑语,能香肉入口,烈酒入喉。

那里有大陆上最高的山,一片连着一片,山顶上铺着厚厚的雪层,与云连成一体,站在半山腰上,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天。

有人说,那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但,那里其实是离神最远的地方。

梦里的天堂,所以只能在梦里。

那里放肆,自由,却也野蛮,危险。

那里没有规则,没有教养,没有中原丰富广袤的文化,没有神的屏障。那里,不被保护。

山的另一边就是妖兽的世界,当中原腹地的人们在典雅的茶楼中听书看戏哼小曲品茶的时候,极西之地的人们在雪地中摸索着野兽的踪迹为了生存寻找下一餐的来源。当中原腹地的人们在书院中研究如何掌握星元力,如何画出星符的时候,那些放逐之人只能自己探究着,向着无人指导的方向前行,只为那看似辉煌,光芒万丈,实则虚无缥缈的大道。

有人说,在寻道之路上,没有神的指点,只有一条路,死路。

极西之地的人们,就是在死路上找生门。

极西之地,放逐之地。

蒙塔族人一直很尊敬他们的神官,即使他们并不信神。在以力量为尊的极西之地,在崇尚武力的蒙塔族,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

神官很怪。

神官永远不像他们那样,以兽皮为衣,以鲜肉为食。神官永远穿着第一次来到他们族村的长袍,即使那件长袍多久,多破。神官永远只吃熟食,而且一定要就着青菜,即使换得这些青菜就几乎花费了他挣到的所有积蓄。

神官很好。

神官念诵的咒语能驱散他们一天捕猎的疲劳感。神官会接生,会用他们说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甚至砭石碎土来治好他们身上的疾病。神官能给他们指引食物最为丰盛的地域,能带他们找到风雪肆虐得最弱的地方,神官有能力让他们更好得活下来。

所以,他们尊敬神官。

最重要的是,神官识字。

识字就有未来。就有可能从极西之地离开,进入中原。

也因此,他们会称呼神官为“先生”。

在蒙塔族人的祖辈中一直传颂着一首歌谣:

大雪山上的蒙塔族呦

从腹地迁徙而来啊

用鲜血洗净祖先的罪孽呦

期待天神的原谅

大雪山上的蒙塔族呦

终有一天会回归啊

用希望打破天神的屏障呦

光明就在前方

神官也许是会给他们带来光明未来的人,那么当神官有一天抱着一个婴儿回到族里的时候,也就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的了。或者说,这个婴儿,在神官开口说是他将会收养的唯一一个孩子,也将会成为他的弟子时,受到了整个蒙塔族的祝福。

抱回这个婴儿的当天,神官很开心,这种开心甚至洋溢在了他平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明亮温暖的火光让他的面色也变得柔和,他笑着,笑着看着族人在篝火旁起舞,笑着接受了族人们的祝福,并且喝了很多的酒。他的酒量很好,却被浓郁的酒气熏得有些醉了,他看着身边的婴儿的那双明亮的眸子,从披着的那件破旧得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的袍子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干净的手,用食指从酒杯中轻蘸了一下,伸到婴儿那红润水嫩的嘴巴处,那婴儿的眸子仿佛更亮了一些,嘟起嘴去吸那指尖上的酒。

神官哈哈大笑。在蒙塔族人们的眼中,这是他们看到过的他们神官最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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