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什么了吗？”我问异然。
“在风王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在内殿看到了她，她好像和风王在交谈着什么，但很快她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嘴上还挂着笑。”异然回答。
“什么？可是灵澈那天还和我在冥祭那边调查军务啊，怎么可能出现在风殿？”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是那个人确实是灵澈。”
“这怎么可能？风界好像还没有一种法术能够在瞬间度过几天的路程，即使是速度最快瞬移术也有一定的距离限制，冥祭离风殿这么远，灵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异然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我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说：或许灵澈根本就是冥界的人。
我闭上眼睛，心里乱成一片。这几天本来就出现了很多的死伤，现在又再一次牵扯到了灵澈，是我们敏感过度，还是灵澈真的有问题？
我问：“你知道‘复苏’这种法术吗？”
异然点点头。
“我知道。因为我父亲异鸣经常出入封印地宫，所以我对地宫里的东西多少也有一点了解，你说的‘复苏’是我父亲学习过的魔法。”
“那，那灵澈可能知道吗？”
异然重重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不可能。封印地宫从来不允许外人进入，连我也只是跟着父亲偶尔进去过一两次，灵澈只是一个年轻的法师，父亲又已经去世，根本不可能有资格进入封印地宫。”
我心里沉了下来，灵澈好像真的不止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我费力地思索着灵澈一切可疑的行为，脑袋里一阵痛感。
异然看出了我的疲倦，她拍了拍我，说：“别把自己搞那么累，我们要迎接的很可能还不止这些呢。有的事情，能想得简单就不要想得太复杂，否则最后伤到的很可能是你自己。”她盘腿坐在内殿里，幻轮早已带着千羽离开回住处休息，空空的内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异然指了指身边的空地，示意我坐过去，我慢吞吞地坐在她身边，可以嗅到异然身上一种天然的香味。
“想听故事吗？”异然扭过头笑着对我说。
我点点头，把头埋进臂弯里，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那我给你讲我父亲的故事吧。他是一个风界最伟大的占星师，人们都说他天赋很高，而且一生下来就拥有异能，成人典的时候戴上的指环直接变成了很深很深的银白色。成人典后的他已经被前一任风王允许可以不参加试炼，直接成为风界的御用占星师，因为即使是风王在那么大的时候，也并没有展现出那么高的天赋。异鸣就好像是天生为占星而生的，他拥有的异能就是星图记录，他可以把记忆和占卜预见的星象用星图卷轴的实体承载记录下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于是异鸣就常常和风殿的继承师们打成一片，然后死缠烂打地要继承师们带他去封印地宫，进入地宫后异鸣大量地阅读禁术资料，然后在离开地宫回到自己住处后就凭借记忆制作出有关那些禁术的记忆卷轴，这样大量地练习，使他的占星术更加无人可比。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甚至地宫里那个传说凶神恶煞的看守老人纳卡都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任由他在地宫长时间地逗留，到后来，异鸣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地宫不受限制。风王听到这个事情后勃然大怒，对纳卡施了魔法终生禁足在封印地宫，不能离开地宫半步，而异鸣也被罚禁止登上风界最神圣的祭坛——‘风祭’。谁知道，后来的异鸣就开始隔三差五往冥祭跑，他在冥祭借用风冥混合的复杂灵力练习那些禁术，反而得到了更好的效果，但长时间的练习好像让异鸣有些走火入魔，他开始频频忘记风王指令的祭礼，在风殿也很少能见到他的影子。在他200岁那年，也就是你们参加成人典的那年，风界出现了无尽的死亡迷雾。异鸣好像突然得到了对手一样，开始投入对迷雾长期的观测中，他还曾经尝试步入迷雾之中探寻究竟，但被风王及时派人拦住了，否则不知道异鸣是否会和其他人一样一去不回。异鸣于是开始对死亡迷雾开始近乎疯狂的占卜和观测，通过自己的异能制作出很多的星图保存在星图卷轴上，这样一点一点积少成多，可以说后来异鸣已经了解到了关于迷雾的绝大部分的秘密，他还准确地预言了灵灭的归来。而就当灵灭带领着冥界军队冲击臧雪崖的时候，异鸣主动请命要去支援，我想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想在灵灭上找出解决的钥匙。谁知道，拥有了冥界力量的灵灭能力是那么强大，异鸣尽管天赋异禀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不具有任何的近战能力，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研究白魔法上面，连基本的红魔法防御都没有。就是因为这样，异鸣在臧雪崖之战中被灵灭轻而易举地杀死，他对迷雾的研究也彻底中断。留下的星图卷轴成为破解迷雾最大的希望，只可惜，在卷轴上面我能够解读出来的星象实在是少之又少，他不知道用了什么禁术把所有的信息都隐藏在了星图的幻境里面，就像幻术师能够做到的那样，而且幻境十分逼真，但信息隐藏很深。我只好感叹，我的能力和我父亲相比，实在差得太多。”
异然说完了，双手垂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我把头从臂弯里抬起，轻声问：“在你刚才的故事中，为什么你总是说‘异鸣’，而不叫父亲？”
异然淡淡一笑。“我觉得，他一定是风界最伟大的占星师，但他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异然有些慵懒地嘲讽着，嘴角自嘲似的扯动了一下，“在他发现我出生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能后，他就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而是把他的时间都用在了死亡迷雾上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在他死后，我并没有我母亲那么悲伤。”
我玩味地笑了笑说：“至少你还有一个冷血的父亲，但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在哪里，练习的是什么法种。”
异然有些愕然地望向我。
我无所谓地笑笑，“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对谁有过什么依赖，也很少会彻头彻尾地相信谁，一直以来我都像亲人一样相信着灵澈，结果现在，呵呵，我觉得灵澈也没办法让我继续无条件地信任下去了。”
异然垂下眼睛，似乎有些后悔刚刚说出她对灵澈的怀疑。我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我庆幸的是我拥有纯正的占星师血统，虽然没有什么异能，但我的天赋在占星方面也能够得到一些肯定。这样，就算我没有值得彻底信任的人，我也可以自私地活下去。”
我想起和灵澈度过的许多回忆，现在想起来却是一种很虚假的感觉，她真的只是我所认识的灵澈吗？我突然觉得我的世界又崩塌了，我给的信任好像很廉价一样总会带给我无穷无尽的怀疑。
“你相信我吗？”异然突然问。
“什么？”
“如果灵澈已经不能让你相信，那你就相信我吧。”异然站起身，手上的符文发出白色的光。一道灵力流出她的指环缓慢注入了我的指环，我抬起头看着异然认真的面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把带有我的情绪的灵力注入你的身体里，这样，凭借占星师之间的相通和你我的天赋，你应该能够很容易地感觉到我剧烈的情绪波动。”异然对我莞尔，“我失去了异鸣那个最大的庇佑，现在独自在风殿也一样没有什么值得相信的人，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吧。”
我点点头，和异然一块笑了。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内殿里，我甚至快要忘记了关于灵澈的种种不忍的疑惑。
我能感到自己重新拥有信任的满足，也隐隐感到了来自另一颗心脏的满足感。
这样就够了。
第二天。
幻轮站在封王宝座旁边，身旁是千羽，千羽手里还紧握着那把带有巫蛊的匕首。
幻轮问：“这种巫蛊可能有谁知道？”
“能够进到封印地宫的人。”千羽回答，眼神仍然游走在那把匕首上面。
笛烨和幻烈还在训练场看管军队，风殿就只有幻轮、千羽、灵澈、异然和我。我问幻轮：“灵澈可能进去过封印地宫吗？”
幻轮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不、可、能。”
我心底有些绝望，“可能真的是灵澈。”我有些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幻轮和千羽看了看我，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接下来，只要等待灵澈出现，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我心里突然有一丝异感滑过，很快又有一阵异感，我知道，是我和异然共同的反应，如果我们的情绪产生共鸣，那么这个灵澈应该就真的有问题了。
在等待灵澈和异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炙炎，他在幻境中曾经嘱托我要保护好灵澈，可现在的灵澈，仿佛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现在的炙炎，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殿门被推开，异然和灵澈一起出现在门口。她们肩并肩地走进来，灵澈习惯性地走到我旁边，异然从我身后绕过去，轻轻地触碰了下我背后的手，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提醒我什么。
幻轮开口问：“灵澈，你可以解释下你怎么会知道封印地宫里面的禁术吗？”
我看到灵澈好像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口但没有说出话来。
幻轮笑了笑，继续说：“你可以解释下你是怎么在一夜之间离开冥祭出现在风殿的吗？”
灵澈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死死地盯着幻轮的脸，目光灼人。
千羽接过话：“看来我从幻境那会开始怀疑你就是对的。你根本就是和你父亲一样为冥界出力的对吧。我真是看错你了啊。”
我突然得到异然的情绪感应，她在提醒我感受周围灵力的动向。
我暗暗发动星观术，感受到的是身边灵力的收缩。是灵澈！她好像在把灵力埋藏在自己身体里，非常卖力地挤压收缩着灵力。我很疑惑地望向对面的异然，她脸上也是同样的疑惑，不管凶手是不是灵澈，她为什么要把灵力挤压起来，这样会大大阻碍灵力的释放的。
我强装镇定，转向身边的灵澈。我的目光迎上她略带惊吓的瞳孔，我问她：“真的是你吗？”
“你相信我吗，灵艾？”澈声音柔软，我顿时感到浑身的无力，这种沉重的无力感让我不想再张口。
“还记得我说过，并且你占卜到的那个幻境吗？我感觉它离我越来越近了。”灵澈喃喃地说。我开始回想那个预言死亡的幻象，心里感到一股冰凉。
灵澈继续说着，目光转向幻轮和千羽，“那个幻象里预言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死亡，包括你们，幻轮、千羽，你们要相信我，在迷雾的笼罩下，我们是逃避不了死亡的。”灵澈目光呆滞，幻轮和千羽也呆呆地望向她，就好像要被灵澈说服了一样。
我感应到了来自异然的情绪波动，她很努力地在提醒我保持清醒，这应该是灵澈布下的幻境陷阱。我很想挣脱这个陷阱，但是我却感觉到距离这个陷阱越来越近了。我知道，是因为灵澈，她在制作陷阱的时候注入了最真实最用心的情感，所以这个幻境的吸引力足够强大，我或许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拜托这个幻境的吸引。
我看向幻轮和千羽，他们也一样，脸上带着想要挣扎的奋力，但却在不停地坠入灵澈布下的陷阱。
真的是灵澈，这个我一直以为我根本不会怀疑到的人。
下坠，下坠……我觉得我马上就要进入那个幻境了，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视线的模糊和意识的混乱。在即将进入幻境的那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把我生生扯了出来，我知道那是异然，但我不敢相信她是注入了什么让这种感应如此强烈，能够足以刺激到我的感官。
我眼前的视线开始复原。异然出现在我眼前，她试图扶起来我，但我仍然处在极度的眩晕之中。我努力地寻找着千羽和幻轮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看到灵澈缓缓踱步到封王宝座，然后毫无犹豫地坐了上去。她嘴角扯出一点不屑的微笑，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我和异然。
我慢慢恢复了视觉。定睛看向灵澈，发现她已经不再是灵澈了。
记忆浮现在我脑海，我开始搜索眼前这个人的相关记忆。
在我的目光对上他脸上的黑纱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封王宝座上坐的那个人，
——是轩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