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空地上摆着一圈一圈的圆形石阵,花烈成秀在其中两块人形石前停了下来。我看着石像下面的半个脚印,想必是川琉戏或者季山剑留下的。我看了看天上的星斗,顺着北斗七星勺柄的方向走向北极星,就是八星还魂阵的入口,花烈成秀的推测没有错。
“我们走吧,花烈,他们已经入阵了。”
说着,我带上了白色面具,和花烈一同隐入的结界当中。
八星还魂,是一个时空结界。时空结界内,乾坤颠倒,异象横生。远处的山川向我们移动,花烈和我被拦在了山前。
“花烈,入口在北极星旁边十五步。”
花烈飞身踏步,四周幻影迎风而起。走一步,风动,两步,发动,三步,有声,四步,飞鸟,五步,惊魂,六步,流矢,七步,血洞,八步,刺身,九步,厮杀,十步,疯马,十一步,穿肠而过,十二步,身首异处,十三步,行尸走肉,十四步,横尸遍野,十五步,哀鸿声声。
“死......”花烈落地,发出一声感叹。
“对,它们都死了。”
“杀......”
“它们是被同一个人杀死了,”我看向花烈,它正学着我的样子查探尸体,“而且是刚刚杀死不久。”
我们眼前的战争之后的战场,死去的不是人,是鬼,传说中的七百山鬼,它们死后,只剩下骷髅散骨滚落在四周。
“所有的尸骨都朝着这一个方向,它们想杀的是同一个人。可是,却被一剑毙命。花烈,谁会有这样的能耐?”我们绕过堆砌的骷髅山,往前走,“杀它们的人从山坡冲下来,而它们冲上去,为什么那人要从山上下来?”
“去......”
“我们去看看!”说着,花烈和我朝着山坡飞去。
到了半山腰,花烈突然停下来脚步,它趴在地上,凝神聆听。
“有......”
“有水声。这地下是空的。空的,那就是另有洞天。”
山坳上确实有个洞口通往地下,一排石阶露在外面,仍旧是万年前的模样,入了洞口,漆黑不见五指,凭着六感向下,弯弯曲曲,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厮杀声,到了谷底,水潭映月,我以为是洞顶凿开的天窗透来的月光,哪知潭水深处有白石清光明亮,他安静地躺在水潭深处,仿佛睡着了一般,看着他无比熟识的容颜,我的心中画满了疑问。
这个人有着和川琉戏一样的容貌,如果不是和川琉戏一起生活了七年,我一定会以为水中的人就是川琉戏。可是,川琉戏不会向他那样“纤尘不染”,那样触不可及。
他是谁?我内心揣着巨大的疑问。和川琉戏一模一样的人,就像怜熙和我。
花烈走到潭水边,我朝它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要叫醒他。”
花烈开始手舞足蹈,“岛......护......”
“你也猜到了。这七百个鬼骷髅,它们依靠魄府阵珠的力量不死不灭,为的就是困住一个武力非常的人,而这个人之所以会留在这里,正是为了守护这个和川琉戏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这就是魄府阵珠的秘密。”
我心跳漏了一拍,这个世上能够将七百山鬼全数消灭又和红岩山关系密切的,难道是临缜?可是临缜早就死了,这里会封印着他的残魂吗?那么这个和川琉戏一样长相的人又是谁?他和临缜又是什么关系?
地上传来“咔咔咔咔”的声响,花烈也听到了,“我们上去。”相互对视一眼,已经深谙彼此的想法。
又是一场屠杀开始了,只见七百个鬼骷髅从泥土中爬起,断掉的腿脚再次连接,长出肉身,然后站立起来。它们一同朝着山坡上缓缓移动,就在山鬼大军将山顶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瞬间就在白色的骷髅堆里杀出一条路来。
“花烈!”
花烈成秀一直注视着鬼群中的金色身影,听到我的召唤,立刻会意,没有半分犹豫,和我一同杀入阵中。
我要见到那个人,我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谁!
战斗之中,我感受到了季山剑的气息,钟珈盈,孙琳,达子瑜,还有川琉戏。他们一早就埋伏在附近,就是等着这一刻,杀它们个错手不及。季山剑和我师从一处,我们四人配合起来竟然游刃有余,乱阵之中,我们杀得有条不紊,再加上花烈成秀的异军突起,以一敌十,眼看着胜利在望。
可是山鬼开始发生了变化,它们变得狂躁,纵然手脚都断了,却再次爬了起来,手断了手动,脚断了脚动,这是怎样可怖的东西,杀不死,砍不灭!
这一边正忙不迭地对付着断手断脚,那一边川琉戏又出现在了身侧,大喝道,“你到底是谁?”他这一问,竟然也不顾自己的死活,眼看着他背后的骷髅伺机下手,我想都没想,张开魔晶,替他挡掉了一切后顾之忧。
“想知道,也得活着来问我!”
川琉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虽然带着面具,我的声音他是认得的。
川琉啊川琉,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却一直不敢承认,不敢相信?
“川琉!”达子瑜上前,抵住了川琉戏的后背,说道,“我们插手了之后,这些山鬼越发张狂了!”
“没事!”川琉戏看向远方,“有他帮忙,至少我们死不了。”
“死不了也出不去。”孙琳在不远处喊着。“快想办法,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的第四次了!”
看样子,他们一直被困在阵中,也没有想到突围的方法。
“你有什么办法?”川琉戏突然看向我,“这是个死局,这所有的鬼和那个人一直在重复同样的战斗,它们被他杀死,然后醒来,再被杀死!”
“对!它们似乎只能被那个男人杀死,我们在这里帮忙,只不过是让战斗变得更漫长而已。”达子瑜补充到。
“既然,他才是问题所在,那我要先会会他!”说着,我飞身向前,越过骷髅群,“这里先交给你们了。”
花烈成秀见我上前,也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来,紧随其后。
金色的光芒在我眼前变得清晰又真实。他的身影挑破寂静夜空,如月带星流,又似光梭一般劈开十几万年的时空,此刻我与他之间,不过隔着一道银河,亦是虚幻,亦是真,他就出现在那里,披着金色铠甲,手执日月风云戟,立于当空,星辉愧色暗淡,月华羞怯无光,此刻日月星辰早已不能全其所有。唯有长戟杀入阵中,当是英雄时刻,发丝破开血滴子,仍旧裹着白色的光,晶丝散落,仿佛能赦免一切罪恶。神族是让人嫉妒的族类,无论是无暇的身体还是无法超越的所有。
临缜是极致的。
而极致的都难以真实。
花烈被临缜吸引,看着他,一时忘记了战斗。
我该怎么称呼他?他是铎镜衣最爱的哥哥,一个在我的灵魂深处像是认识了几十万年的朋友,可是我都不曾叫过他的名字。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他的时候,是他率先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看到了他的唇语,他说,“熙城——”
熙城,他叫的是熙城,他认识她,而我有着和熙城一模一样的样貌。可奇怪的事在这一声呼唤之后发生了,我忽然觉得他就是在叫我,可怎么可能?我明明不是熙城。然而,更奇怪的是,想到这,想到我不是熙城,我竟然因此感到了心痛,为什么我会心痛?为什么我突然对自己的感情不能自已?我到底是谁!?
山鬼们依旧挡着我的去路,我要停止这些拦路者,我要停止这些捣乱的白骷髅,紫色的魔晶骤然喷射出流星般的冥焰,点燃了纷乱不堪的战场,无数的鬼骷髅被冥焰燃烧,他们停下了脚步,原地挣扎。
我在冥焰构筑的火焰城墙中面对临缜,心,忽然抽紧,让人不自觉想要攫握。
“熙城——”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我的心——”在他的面前,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是我忘记了什么?还是我被算计了什么?我明明不是熙城,可是却不由自主地说着熙城该说的话,话一出口,足矣令人张皇不安。“阿缜,够了,十万年了,够了。”
“熙,我死不瞑目。”
“神族已经沉睡了,就算他醒过来,也不会再有危险了。阿缜,够了,停手吧,让我带你离开,离开这里,停止永不休止的战斗。”
“熙,你是不是还怪我?”
唯有这一句,“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若怪我,就杀了我,这是我欠你的,我心甘情愿的。”
棂凰棘突然出手,竟然又是不由自主的决定,难道“我”要杀他!?
“我等了你太久了,琉殇说,熙城来了,我才能离开,我终于等到你了......”临缜说道,他的声音如释重负。
“我带你离开——”
说着,“我”竟然将棂凰棘刺入了临缜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