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片在空中飞舞,道路、屋顶、树梢上积满了白色的雪花,夕阳映照在白雪上,泛起温暖的光芒。此时路上行人不多,一名在雪地里奔跑的少女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少女名叫萧冠雪,刚满十七岁,她穿着海军蓝的运动服,手里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褐色纸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今天是她父母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她用假期在书店打工赚来的钱为他们买了一对情侣表。
她的父亲是一名法官,也是她的朋友、偶像和追寻的目标,母亲是家庭主妇,性格温婉。从她记事以来,印象里父母一直非常恩爱,从来没有红过一次脸,去年的结婚纪念日,父亲和母亲在客厅中央跳了一曲华尔兹,至今历历在目。
“快到了!”
萧冠雪看到前方两百米处自家的独立洋房,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走到前院的围栏门前,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径自推开,因为她注意到围栏的门半掩着,好像谁忘记关上了。
萧冠雪家所在的街区治安一向很好,所以他们家的围栏门从来不锁,家里人都知道进出时将插栓插上,不会忘记。
难道是家里来客人了?
她的父亲是法官,以前时常有人带着礼物拜访,但全被父亲连人带物地“请”出门,久而久之,也无人上门了。至于家里的亲戚,也相隔甚远,来之前会提前打电话,不会突然来访。
萧冠雪想不出是谁来了,她还是推开围栏,往前走,可是刚走了两步,她的身子却僵住了。
不仅是围栏门,连大门也是虚开着,她深知父亲和母亲绝不会如此马虎,难道是家里来了小偷?
萧冠雪将纸袋放在石板路旁,握紧拳头,警惕地向前走去。
萧冠雪曾是女子散打队的探花,对付一、两人不是问题。此时她担心家人的安危,又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于是也不报警,便自己进了屋。
若是一名寻常少女,恐怕已经大叫着冲进屋,但萧冠雪不会,从小父亲就告诉她遇事一定要冷静、多思考,所以她深知若是对方还在里面,打草惊蛇是极为不妥的。
萧冠雪像是生怕惊动了谁似地,小心翼翼地推开半掩的门。
“吱——”门发出极轻微的声响,这应该不足以惊动屋里的人,萧冠雪侧身进屋,一眼看见自己放在门边的棒球棍,她将它拿起,半举着一边缓慢向前移动,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从玄关开始,有一双鞋印由深到浅地往里屋延伸,从鞋印的大小来看,对方是男性,从湿度来看,对方应该来了有好一阵了,这绝不是友好人士留下的!
萧冠雪越发肯定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她咽了咽口水,握着球棍的手微微有些发汗,暗自祈祷小偷只是偷东西,没有伤及父母的生命。
萧冠雪已移至玄关的尽头,视野也宽了一些,当她的视线进入客厅时,赫然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食材。
萧冠雪脑子里“嗡”了一声,她知道母亲每天早上八点半钟会准时出门采买食材,九点半以前一定会回来煲汤,这就说明事情发生在九点半左右!
那父亲呢?今天父亲在家休假,早上没有出门,那么……
萧冠雪不敢往下想,她几乎已经猜到了最糟糕的结局,她觉得喉咙一阵发堵,鼻尖像被针扎似的刺痛,但她竭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不安,并不断告诉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萧冠雪强忍着眼里的泪,又往前走了几步,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手中的球棍“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一般,整个人竟“咚”地跪在地上,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无尽的绝望侵食了她的身心,她任由泪水绝堤般涌出,却连叫出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客厅到处是散落的纸片,抽屉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被扔了一地,就连沙发的靠背也被人掏空了里面的枕心,丢弃在一旁。父亲靠坐在沙发腿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浸红了地板,在他的旁边,母亲坐在血泊里,与他十指紧扣,靠在他的肩上,眼里早就没有了泪水,嘴里却依旧哼着他们常唱的那首老情歌。
屋外的冷风灌进屋里,渗透萧冠雪的衣服,刺入她的身心,残忍地将这个原本温暖、和睦的家庭带进冰冷的地狱。……
恶的冲动与人一起降生,长大并陪伴人的一生,
当人在它的驱使下开始堕落时,心中向善的一面并无力抵御它,
如果人再次亵渎生命,善的冲动便会警示他:
凡让人流血的,他的血也必因人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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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8日,晴
今天系主任问我是否愿意留校任教,我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回想当时的心情,一点也不开心,似乎对我来说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像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一样。我想换作其他同学,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这毕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可是我心里却隐隐有些抵触。为什么?只要走进那座象牙塔,功名利禄都会随之而来,但我却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像普通人那样过着平凡的生活。
或许是我自视过高,又或许,我并没有找到那条属于我的康庄大道!
写到这,萧冠雪放下笔,看着日记本上的字,心情和与系主任谈话时一样平静。这样的情绪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马上就要从专业领域内最优秀的学校里,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深受导师器重,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她的心情就像夏日无风的湖面,风平浪静。
不知是不是已经临近夏日,天气逐渐变得闷热的关系,萧冠雪总觉得胸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压着,令她心情沉闷。
萧冠雪想喝一罐冰啤酒定定神,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自嘲地笑了笑,只得去街角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
萧冠雪居住在B市,这座城市座落于亚洲大陆东南部沿海的大陆架上,东临太平洋西岸,占地约一万五千平方千米,是一座拥有近一千两百万人口,其中27%为外国移民的国际化大都市。B市是由占领了全球经济份额2/5的B财团出资修建,城市自然由财团的名字命名,除此之外,与B财团有关的经济实体也都被冠上了B之名,比如位于城市中心,在世界上极负盛名的B学府。B学府之外的城区则是由四圣兽的名字命名:朱雀区、白虎区、青龙区和玄武区。
即使此时已是深夜,这座年轻的城市仍一如既往地展示着它的青春活力。街上的霓虹闪烁,映红了低处的天空,只是现在已经入夜,街上的行人不多,不像白天那般喧嚣。
萧冠雪走在行人寥寥无几的街上。经过一个巷口的时候,不经意间,她瞄到里面有两个黑影,但萧冠雪并没有在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多半是混混。
从超市中买了一些东西,萧冠雪刚出店门,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哪个淘气的孩子在放鞭炮,紧接着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从前方三十米的小巷跑出,背对着萧冠雪飞似的向街对面跑去,无意中,萧冠雪看到他左腰后方露在衣服外的半截手铐!
那人并没有注意到萧冠雪,他跳上停在路上的一辆车,绝尘而去。
萧冠雪暗觉奇怪,她走到巷口,往里探了探,由于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一个人正靠坐在墙边,没有动静。
萧冠雪不明白,如果是警察正常执法为什么他要夺路而逃,受伤的又是什么人?
此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萧冠雪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离开,她往巷子里移了两步,却警惕地在离那人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试探着问:
“你怎么样?”
她注意到那人垂着头,没有反应,似乎已经昏迷或是死亡,萧冠雪掏出手机,正要报警,手指按键的动作却被一声惊呼阻止了:
“不、不要、不要报警!”他的声音嘶哑,气喘得很厉害,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萧冠雪靠近了他一些,眼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看清了他的模样。
此人大约三十来岁,脸色苍白,穿着宽大的亚麻色风衣,不像是小混混,倒像是普通的上班族。也就在这时,萧冠雪才注意到他正用手压住自己的腹部,防止血液流失得太快。
“我帮你叫救护车!”萧冠雪这才意识到刚刚听到的那声巨响是枪声。但她依然不明白,如果刚才那人是警察,他为什么逃走?是否意味着这是误伤?
“不用,”那人颤抖着嘴唇,摇摇头,“我死定了!”语气中透着绝望。
“发生什么事?是刚才那人伤了你吧?为什么不报警?”萧冠雪试探着问。
“他很快,很快会带人来的,你、你听我说!”那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是一名私家侦探,他老婆怀、怀疑他有外遇,让我,跟踪他,却、却被我发现一个秘密!”
萧冠雪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一个警察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以至于要开枪杀人?她没有打断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知不知道七年前一位姓萧的法官,因为入室抢劫被杀害的事?”那人见萧冠雪年纪轻轻,担心她不知道七年前的一桩大新闻。
听到“萧法官”三个字,萧冠雪全身为之一颤,她不知此人突然提及此事是何缘故,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清楚此事了!
“你听着,”那人见萧冠雪没有表示,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尽量平稳的语调说,“入室抢劫只是,只是幌子,其实,其实是有人买凶杀害了萧法官!”
“买凶杀人?”听了他的话,萧冠雪只觉得头部好像被重力击中,嗡嗡作响。
“是的,刚才,刚才那人是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察,为了掩盖,掩盖真相,他们……”那人话刚说到这,街外传出一阵汽车急转弯的拔尖声,他急忙道,“一定,一定是他们回来了,你、你快躲起来!”
萧冠雪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知道现在跑出去根本是自寻死路,只得往巷子深处跑去,幸好巷子里堆放了许多杂物,她刚刚藏好,就听到汽车在巷口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是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从两辆黑色轿车走下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逃离的那人,他将他们带到受伤的私家侦探面前,哈着腰,对为首的一名男子说:
“大哥,就是他!”
刚刚还在说话的私家侦探此时低着头,假装晕迷。
为首的男子没有说话,他伸出手,“啪”的一声就给了他一记耳光。那人捂着红肿的脸颊,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你就这样把他放在这儿?”“大哥”的声音冷若寒冰,“如果被人发现怎么办?!”
“不、不会的,他、他已经昏死过去了,而且、而且我,我给你们打、打电话,一直没打通,这里离俱乐部不远,情急之下才到俱乐部,找你们。”那人吞吞吐吐地为自己辩解,更不敢说自己做警察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开枪杀人,吓得早就连姓什么都忘了。
“大哥,现在夜深人静,周围没人。”另一人小心翼翼地为他说着话。
“他怎么会知道?”“大哥”追问。
“妈的,七年前办事的那小子突然回来了,跑来找我,说缺钱!我哪知道我家那黄脸婆竟找了这个王八蛋跟踪我……”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大哥”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私家侦探的眉心,“砰”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将枪交给身后的人:
“把那贪得无厌的小子也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是是是。”那人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杀了私家侦探,原以为会想从他嘴里打听点什么,见“大哥”如此心狠手辣,他的心里一阵打鼓,担心自己也会变成他枪下的亡魂。他讨好似的靠近“大哥”,压低声音,“那他怎么办?”他说着踢了踢私家侦探正逐渐冰冷的尸体。
“放着。”为首的男子吐出两个字就钻进其中一辆轿车,扬长而去。
另外三人也跟着钻进另一辆轿车,紧接着离开了。
萧冠雪躲在杂物堆后,一直屏着呼吸偷听他们的谈话,虽然他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虽然已经过了七年,可是当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萧冠雪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的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惨状,直至今日,她依然能嗅到那时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的血腥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确认四人不会再回来后,才从杂物堆里起身。她走到已经死去的侦探旁边,蹲下身,看着他煞白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应该说什么。
萧冠雪手里还提着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巷口,快速地向街上张望,趁着四下无人急忙从巷子离开,直奔回家。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萧冠雪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抱着头,缩在地上,脑子里全是那名私家侦探的话:
“萧法官并不是死于入室抢劫,而是有人买凶杀人!”
萧冠雪闭上眼,眼前不断浮现着当年鲜血淋漓的场面,心中顿时被愤怒填满,她几乎抑制不住想大声喊叫的冲动!
萧冠雪骤然起身,奔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拼命冲洗自己的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萧冠雪才关上水龙头,她双手撑着浴台,看着镜子中发梢不住滴水的自己的狼狈相,沉沉地吁了口气。现在她需要理清思路。
从刚才的情形来看,那名私家侦探并没有说谎,父亲的死的确有蹊跷,那么他口中的幕后黑手是谁?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其中一人是警察,只可惜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也不知他叫什么,还有他口中的“大哥”,是否就是私家侦探所说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