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可是我不想回到学校,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宇航,从原来的朋友到现在,我的内心对他充满了敌意。
开学的第一天我没有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我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衣服,起身去开门。我甚至都不想去思考是谁。
门外站着的是林风。
“苏安,你怎么昨天一天都没有去上学。我们很担心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家的住址的,相必是叶慕容给他的吧。
“上学,上学能有什么用,让我去面对那个欺骗了我还假惺惺来找我的骗子?什么朋友,兄弟,全是狗屁,你也给我滚!我不在乎!”我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他突然用手扶住了门框阻止我关上门。
他用另一只手从衣服里取出一张淡蓝色的信封,“当初你帮了我一个忙,现在我也帮你一个忙。这个是苏宇航留给我的信,他请我放假来之后将它交给你。可是你却一直没有来,我只能找到了你家里的住址。”
“留给我?”我麻木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他走了?”
“对,他早就已经走了,就在放假之后的第一天,这封信里写着他想对你说的话。我想,看完你就明白了。我相信苏宇航不是一个坏人,他也不是一个会背弃朋友的人。”说完,他走了,轻轻地帮我关上了门。
苏宇航的信吗?
事到如今,他还写信给我?是因为羞愧潜逃了吗?又或者是想要向我道歉?
他觉得道歉就有用了吗?
我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然后用力撕开了那封信。
“苏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没有想要解释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天晚上李漓找到我,她和我说她的家里反对你们俩在一起,并且威胁如果你们俩再在一起,就带着她离开这里到更远的地方去,永远不会再让你们见面。于是为了不让你伤心,我们瞒着你和她一起安排好了这场戏剧。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因此而离开,你知道吗,李漓让我照顾好你,如果能有那么一天我能够让李漓跟着她父亲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你去找她的。但是我好怕我做不到了,你还记得吗?我们出去露营的那天晚上,我吃坏了肚子,你们去替我拿药。医生留下了我一个人,他告诉我,我的肚子里出现了一个恶性肿瘤,手术的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多害怕我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七十。我一直没有敢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在,我就不舍得离开。我本来想过一段时间蛮你们出国一趟。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只剩下了你一个人,我更加不忍心抛弃你,所以我只能故意赶你走,只有那样,我才能够狠下心出国去做手术。你说我过尽了娇生惯养的生活,其实我反而很羡慕你,从小便有父母的陪伴,而我的父亲,却根本不想见到我。
林苏晨跟我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帮他向你道歉。
我将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里了。苏安,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回去吧!
PS: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如果我有什么不幸,你们要好好地哦!别忘了我是你们的爸爸。”
“苏宇航,你个混蛋。”我突然笑了起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忘占我们的小便宜啊!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小人啊!
偌大的房子,显得更加空旷了。
“对不起,苏宇航,是我对不起你。”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学习,也不想再去学校,我关于学校的一切美好回忆都没有了。
一向不爱喝酒的我开始变得爱喝酒了。我将苏宇航柜子里的红酒全部拿出来,喝了个遍。
当苏宇航的酒喝完之后,我又开始混迹于酒吧。我开始迷恋于那种朦胧的感觉,似醉非醉的感觉。感觉只有那样才能够什么都不去想,将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我已经大概有一个月没有去学校了吧,我已经被学校遗忘了,我已经被世人遗忘了,而唯一记得我的人,只有苏宇航,林苏晨和陈安榭。
或许有一天我突然死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他们的记忆能够证明我曾经存在过。
“两杯威士忌。”我坐在吧台对调酒师说。
“小帅哥,你最近常来我们这里啊!要不要办一张会员卡,可以打折的。”调酒的是个娘娘腔,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见我不理他,翘起兰花指哼了一声。然后给我端过来两个高脚杯。
“小帅哥,一个人喝酒啊?”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凑到了我身边,穿着低胸露背装,看上去也是个学生。但却满身成熟的气息。
“要不要妹妹和你喝一杯啊!”她冲我抛了个媚眼。
我没有说话,一边仰头喝掉了杯里的酒将另一杯推给了她。她也没有客气,一口气将酒喝掉然后冲我扬起了酒杯,舔了舔猩红的嘴唇。
“老板,再来两杯今夜不回家,我和这个小哥哥再喝一杯。”她冲柜台喊到。
“好勒,两杯今夜不回家。”那个娘娘腔递过来两杯猩红的葡萄酒。看上去像是鲜血一般。
“小哥哥,敢不敢喝,这酒冲劲可大哦!”她冲我抛了个媚眼,似乎是在挑衅我。
我眯了眯眼睛,从她手里夺过那杯鲜血,一饮而尽。
喉咙被瞬间的刺痛充满,肺部也像有火在烧一般。
我同样冲她扬起了手里空空的酒杯。
“小哥哥好酒量啊!那妹妹我也不客气咯!”她举起酒杯刚要喝,却被一只粗大的手拦了下来。
“妈了个巴子,敢和我的马子喝酒?”一个暴躁的声音突然在酒吧响起。原本嘲杂的酒吧瞬间安静了下来。
“严爷!”周围的人开始毕恭毕敬起来,似乎是来了个人物。
那个女人被那一声怒喝吓到了,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然后她惊慌地看着人群。
我没有丝毫的慌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彪悍肥硕的男子,头发短地快要看不见了,下巴的横肉让我数不清有多少层。我眯了他一眼,继续喝我的酒。
那个娘娘腔似乎也畏惧那个他们口里称作严爷的人,躲得远远的。
“怎么了,有事?”我藐视地看了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真不知死活。敢这么和严爷说话。”
“这个小子是从哪里出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那些围过来的人议论纷纷,他们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人,穿着背心,刻着纹身的青年,涂着黑色唇彩的女人。
“你和我马子喝酒,还问我有啥事?”他瞪着眼睛看着我,五官挤在一起,像三国演义里的文丑,让我不禁想笑。
“她愿意和我喝的,怎么了?”我挑了挑眉。
“严爷,我……”
“这里没你什么事,滚一边去!”那个女子想说话,却被严爷一把推开。
“像你这种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家伙,还能找到马子,难怪你马子想要在外面另寻新欢呢!”我斜眼看了一眼地上地女生讥讽他。
“哟呵,小子,你是真不怕死啊!”他气得乐了。
“好,那我就成全你。”他话音刚落,一桶加冰百威从头至尾将我淋了个透彻,冰凉的酒精刺激着我的肌肤。
不知道为何,我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反而感觉很爽。
“继续浇!给他洗个冷水澡,今天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能耐,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他的手下将一瓶又一瓶的冰饮浇到我的头上。
我想起了那个冰冷的雨天,我湿的像个落汤鸡,在寒风中行走着。
“像你这么没用的家伙怎么不去死呢?”
“像你这种对社会没作用的人,活着简直浪费空气。”
“快去死吧!”
直到我遇到了他们,我才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才重新找回了曾经有过的温暖。
可是现在,他们都走了。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就这点能耐吗?”
我冻得直哆嗦,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一句话。
“你找死!”
接着就把一巴掌扇倒在地,我只看见无数的腿向我踢来,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已经麻木了。
“住手!”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在高喊。
“你是谁!这里轮的到你来管?”
“你们听说过苏毅林吗?信不信我……”
“苏毅林?就是前不久那个投资我市的企业家?严爷,我们……”
我费力地睁开眼,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躺在地上,看着严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挥了挥手带人走了。
“苏宇航,苏宇航!”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双温暖而细腻的手将我拉了起来。
我可能是太想念苏宇航了,竟然没有发现,声音是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竟然是叶慕容。
她背着LV的包包,身上穿着我说不上来的牌子,高贵地一眼看上去就是上层社会的人物,难怪严爷他们才会轻易相信她而放过我。
“你来干嘛?找我回学校?”我冷冷地对她说。
学校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走,我先带你去换件衣服。”她拉着我想要牵着我走。
“我不走!”我用力甩开她的手。
“你不是一直都讨厌我们吗?不停地找我们的麻烦找我们的茬,现在好了,如你所愿,他们都走了。”我甩开她的手的时候,看见了她的手心,有一个黑色的像是疤痕的圆形。那是陈安榭留下来的印记,就是她将陈安榭亲手送进教管所,她是我的仇人。我红着眼睛向她咆哮,“你开心了?满意了?我马上就去退学,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你的眼,我的事永远不需要你来过问。”
叶慕容看着我,她的目光中,没有了往日的严厉,反而是一种慈爱和温柔。
“苏安,你知道吗,一直以来你的臆想都特别严重。你以为我讨厌你们,处处和你们作对。其实并不是我讨厌你,而是你讨厌我,也讨厌着这个世界!”她声音不大,却贯穿我的脑膜。
是我,讨厌这个世界吗?有一个清晰而又模糊的声音轻声呢喃。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讨厌我,厌恶我,遗弃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换一个角度,原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我就像一只刺猬,把一切企图管教我,伤害我的人阻隔在外。以前是我的父母,叶慕容。再然后,是苏宇航。
“我虽然是个老师,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在教育你们方面是失败的。你们四个人就像四只刺猬,总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心中的事情从来不轻易向外人吐露。”
“你不知道吧,我不仅认识苏毅林。”她似乎蹲累了,似乎不顾自己的形象和名牌服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时,我还是他的——妹妹。”她仿佛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个叫苏毅林的人一直是我们的挡箭牌。
但同时也解开了我长久的疑惑,为什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宇航,在遇到叶慕容之后,会像蔫了的花儿。
一物降一物。
“你是,苏宇航的小姨?”我吃惊地问,脸上的疼痛让我无法做出吃惊地表情。
“对,我是苏毅林同母异父的女儿,所以我姓林,而不是姓苏。”她在我旁边空着的椅子坐了下来。
“那又如何,苏宇航的爸爸自己不来照顾他的儿子,反而交给你?”我心里对这种有勇气生下孩子却没有勇气抚养的人充满了鄙视。
“你们还小,有太多的事情不了解。你们经历了一点点的孤独就总是自以为长大了,其实在我们的眼中,你们所有的成熟都是幼稚。”她长叹了一口气,“苏宇航的爸爸一直认为苏宇航会一直恨着他,不肯原谅他,所以从来不敢回去,这么多年来他都在逃避。做父亲的又怎样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呢?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再娶,就是不想再有一个孩子,他想将他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苏宇航。他们父子两个人一个爱着又不敢去爱,一个恨着又爱着,彼此产生的矛盾又岂能轻易调解。所以苏宇航爸爸在临走时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苏宇航。而苏宇航因为我哥哥又极其抵触我。”
“恨着又爱着吗?”我呢喃着。
“我知道我对你们很严厉,但那都是对你们好,我希望你们都能考上一个好的学校。苏宇航我相信他没有问题,但是你们呢?苏安,苏宇航告诉我你想成为一名作家,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能成为一名作家吗?你一直都想让别人改变对你的看法,可是你从来没有想着去改变,只是埋怨着这个世界对你的不公,抱怨着你没能得偿所愿。却从来没想着去改变你自己。你知道你的固执害了多少人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没有回答。
“成为作家又有什么用,苏宇航他们已经不在了。”过了许久我说。
“可你也要抱着希望等下去啊!人最可怕的不是堕落,而是没有了希望。你想想,要是我将你现在的情况告诉苏宇航,远在美国做手术的他还能够安心地准备吗?我知道这么久以来,你还在为你父母的事耿耿于怀,就和苏宇航一样,他们也不希望你这样一蹶不振下去。”
她的话仿佛敲醒了我。
“苏安,等我回来哦!”我仿佛看见苏宇航在远处冲我招手。他应该不会怪我的吧,怪我误会了他,生他的气。
我还看见那晚,在大雨中,父母欣慰的笑容,以及他们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雾蒙蒙的昏黄灯光下。
我好像是被叶慕容送回了家,她让我好好休息两天再回去上课。
回到家中,我便大病了一场,或许是因为那天晚上被淋了太多的冰水。
等我回到学校,得到了林风已经死去的消息。他早就被告知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他曾和我说为了他的妹妹一定会和病魔斗争到底,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人生又有多少事能够让你得偿所愿。
林凡邀请我去参加林风的葬礼。我答应了,当我穿着黑色的衣服,推开教堂的大门。
我看到了无数哀悼的人,看到林凡一席白衣在林风的灵柩前哭泣,还看到了——
我朝思暮想的李漓,她站在林凡的身边,穿着一身素衣,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只是嘴唇苍白了许多。那一瞬间,她也看见了我,。我赶忙低下了头。
漓。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只有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