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后天总会是明朗的,就像现在。大雨冲刷掉了昨晚的一切痕迹,耀眼的阳光冲破云层的一刹那,没有人会去在乎过去的一夜发生过什么也少有人会去忧心以后会发生什么。明媚的阳光,清爽的空气,凉凉的微风,所有的这一切会让人做的就只有享受现在。
“少夫人,少爷来了。”阿宝端了两碗粥走进来道。紧跟着上文司问便也进来了。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上文司问温柔地问道。
“挺好的。也不知怎的昨晚吃了晚饭就觉得好累,早早就睡下了,到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伶觉轩边说着还按了按头。
“是么……该不会是着了凉了吧……”上文司问笑道,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关心让伶觉轩明显感觉到他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如此一来伶觉轩就更加确定了,昨天太子与她所说的上文司问应该是全都听到了,但他并没有想要让他的父亲知道,所以他要催眠她们,所以在王爷问及此事时他要为她们打掩护。想到这儿,伶觉轩难免有些难过,但更多的竟是温暖!
“上文少爷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倪错打断了伶觉轩的思路。
“有吗?”上文司问抹了两下脸,淡淡道“可能是昨晚风雨太大所以才没睡安稳吧。”
三人谈话间阿宝搬来了一把椅子,上文司问坐下像往常一样地和伶觉轩一起用早餐,只是今天,此刻,两人的心思都不全在这里,饭桌上也比平时安静得多。
各为其主,各行其是。虽然已是彼此约定好的默契,可天知道,伶觉轩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样子。曾经几度她想要和他摊牌都被倪错拦住了,毕竟他们背负的都不只是爱恨情仇那么简单。稍有不慎便可能为自己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早饭后没多久倪错就回了将军府,伶觉轩则呆坐在庭前眼神空空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上文司问看出她心情不好但也没细问,他知道如果她想说的话她自然会说,像现在这样闷着就证明她并没打算和他说。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大将军的事你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不如我们去骑马吧,正好你也该散散心了。”上文司问提议道。
本来伶觉轩是想拒绝的,毕竟经历了昨晚的事她现在也是没什么心情,不过她一看上文司问一副想讨她开心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拒绝,索性便答应了。现在看来她倒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上文司问并没有带她去到上次的那处马场而是选择了近郊的一处山谷,也许是因为碰到过太子的缘故吧。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大将军走后伶觉轩明显感觉到上文司问很忌讳提到太子,尤其是当从她口中说出太子的名讳时,上文司问更是一副吃醋模样,让伶觉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伶觉轩没想到自己真的笑出来了,还正好被上文司问捕捉到了,弄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快说!”
“那我说啦,你可不准生气。”
“生气?我会生气除非是你在想别的男人。”上文司问一副质疑的神情。伶觉轩忍俊道“我确实是在向别的男人。”
“……”上文司问无语只是佯装生气地看着她。伶觉轩反倒是来了劲,把身子挺直了凑近上文司问笑意盈盈地道:
“诶,我问你哦,为什么你这么避讳太子啊?”
“有么?”上文司问反问道。
“有啊!自从我父亲走了以后,只要我一提到太子你就满脸不快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而且像今天,你不带我去马场应该也是怕会遇到太子吧?”
上文司问没有马上回答,定定的看着伶觉轩。
“看我干吗,我问你呢!”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上文司问再次反问。
“我……”伶觉轩一下子噎住了,“事实是什么我就想听什么呗。”
又是沉默,伶觉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背过身去,突然被上文司问一下子搂进怀里,她抬头正遇上上文司问的唇,她脸红了一下想要避开,却被搂得更紧了。
“因为我会吃醋。”停了停上文司问接着道,“你,伶觉轩是我上文司问的妻子,我绝不允许你心里眼里还有别的男人!更不许任何图谋不轨的男人接近你!”
噗嗤一声,伶觉轩笑了出来。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可真的从上文司问的嘴里说出来感觉还真的挺不一样的。
“又笑!你听到了没有啊?”
“听到了听到了……你离我这么近,我怎么可能听不到。”伶觉轩边笑边回到。
“是吗?我离你很近吗?”上文司问坏笑着又凑近了一点。
“你想干嘛……”等到伶觉轩想要挣脱时已经来不及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上文司问温热的吻堵了回去,环在身上的手臂也是越来越紧,她根本丝毫动弹不得,只有乖乖任由他巧取豪夺的份。天空碧蓝,阳光正好。青山绿水间,两匹马儿相互依偎着逗趣,两个人儿紧紧相拥在一起。头上几只鸟儿飞过,回旋了两圈又飞走了,一切美好的就如画境一般。
回到王府已是黄昏,两人一跨进大门就被告知王爷正在花园里招待太子。一听到太子上文司问和伶觉轩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不过很快伶觉轩的笑容就收了回去,因为回到这里让她又重新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不太好的事。
伶觉轩叫上文司问赶紧过去吧,自己则往西苑走去,不想管家这时候赶过来了,告知他们王爷吩咐要少爷和少夫人同去。两人相视又是一愣,虽然自本朝皇帝开国以来男女之间便少了许多避讳,可叔嫂同桌而餐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理,莫不是王爷又在打算写什么?
伶觉轩正这样想着,一抬头便已到了花园。这种时候许多珍贵的花都已经谢了败了,只剩一根青绿的枯干在那里,虽不至萧条可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美景,倒是旁边一片不知名的小黄花开得正好,三瓣的花瓣,像极了小姑娘的笑脸。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也不知是去哪疯了,太子已经等待多时了。”刚一走近王爷就埋怨道。
“不知太子驾临,臣弟实在是失礼,还望太子不要介怀。”
“没关系,司文老弟和弟妹玩的开心就好。我本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宫中烦闷想找个人喝酒罢了。”
太子说话间瞟了伶觉轩一眼,不动声色,谁都没有注意到。可就是那一眼,竟让伶觉轩莫名的紧张起来。
上文司问拉过伶觉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亭子,在太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伶觉轩一直都没有说话,低着头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国事,只有提到大将军时伶觉轩才会突然抬一下眼,不过很快就又低下了。很显然,他们在伶觉轩面前在有意地避开大将军的事,偶尔提到也不过是在试探而已。
伶觉轩自小便对政事不感兴趣,从前大将军和伶觉封讨论时她也都会无聊的走开去找倪错玩,所以现在这样听着他们谈话,伶觉轩简直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了。就在她真的快要昏昏欲睡的朦胧之际,突然她听到了皇上、王位这样的字眼,想起昨晚发现的那份隐秘的诏书,伶觉轩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她看看太子又看看王爷,他们现在看起来都是笑脸盈盈谈笑风生的,只是这笑又有几分是真笑,话又有几分是真话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吧。那份有关皇位的诏书是在王爷的密室里发现的,而且看样子已经不新,显然这是皇上和七王爷早就商量好的了,那……太子知道吗?上文司问呢?他又对此是知道多少呢?伶觉轩又开始发呆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在沉思。
回到了将军府倪错并没有将她和伶觉轩看到的听到的告诉夫人。自从夫人收到大将军的那封“家书”以后她的精神就好了许多,心情也开始明朗起来,现在她更是亲自带着丫鬟们在花园里剪裁花枝,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倪错回到房间拿了件外衣走过去,默默地为夫人披上,夫人看见她回来了,忙停下手里的事询问起女儿的情况,倪错微微一笑只说伶觉轩在那里一切都好,上文司问待她更是好得不行,要夫人不必担心。夫人听到此话似乎真的舒了一口气,笑着叫倪错回去休息,又低头开始摆弄起花枝。倪错朝夫人行了一礼便退下了,不过她并没有回房,而是再次出府进到一家医馆里。
那家医馆门面不大,而且地势偏僻门前也没有挂着写有医馆字样的牌子,所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里住着一位大夫,而且是一位医术极其高明的大夫。
那大夫原本是前朝宫里御医,因为卷入了一场宫斗为了明哲保身所以才隐退了,还改了名号,如今也已改朝换代于是便更没人认识他了,也不知大将军是用了什么办法才使得他做了将军府的专职大夫。
“倪姑娘好久没来了。”
“阁下不愧是神医,到了这把年纪依旧是耳聪目明。”
倪错说着一脚跨进高高的门槛,面前是烟雾缭绕的香台,左侧靠近窗户那里有一袭拖地的纱幔,那位神医就坐在那里。倪错没有马上靠近,毕竟像这种活在传说里的人都是喜欢保持神秘感的。她静静地等在香案前等着老大夫再次发话或是叫她过去之类的。不知是由于年老了所以反应慢还是他故意拖延,总之你错在那里等了有半个时辰才又听到从里面传出动静。
“说说吧,你这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倪错赶紧从袖口中掏出那个小玉瓶冲着屋内说道:“喏,就是这个。这是我家小姐新得的,想叫阁下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功效?”
里面的人掀开帷幔看了一眼,“这是前朝产的白玉瓶,在几十年前倒是挺常见的,可自那场战乱后如今的市面上应该是极少有的,你家小姐又是从何而得?”
“阁下尽管仔细检验就好,至于这来历……恕倪错无法告知。”
老大夫沉默了一会从帷幔里伸出一只手,“拿过来吧。”
倪错走过去将药瓶递给他,透过纱幔可以隐约看见那老大夫先是把瓶子冲着阳光看了又看,接着又倒出点药粉来在纸上,对着它嗅了嗅,又用食指沾了下桌旁的茶碗,滴了一滴在纸上,将那药粉化开了一些凑近闻了闻。
所有的这些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若是换了一般人就算没有催促大概也已经开始打呵欠了,不过倪错绝不会。在将军府待了这么多年所有场面上的规矩她都再熟悉不过了,比如像现在这样站在一位大师面前的话你就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因为这样会显得不尊重。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倪错一直静静地站在帷幔外面等着,甚至连呼吸声都放到了最小。终于老大夫摆了摆手,倪错会意地拉开帷幔,老大夫将白玉瓶重新归还到倪错手上,穿上鞋走之香案前,把刚刚沾过药粉的纸凑近烛台上的蜡烛,瞬间化为灰烬。
“阁下可看出了些什么?”倪错问道。
“虽然我不知你家小姐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药,也不晓得她要干些什么,但你转告她,这药药性很大,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用了。”
“药性很大?还请阁下明示。”
“你可听说过当年名震天下的神医病无踪?”
“听过。”
“这药便是出自他之手。其实这药本身并非毒药,可它却能使生病之人病情急剧恶化,并且造成病变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是无论什么病都会致死吗?”
“没错,无论什么病。哪怕只是一次风寒一处感染,只要用量够大,都能够绝对致死。”
“那人在服用此药过程中会有什么症状吗?”
“初期没有,病人就如正常发病一般,而且坚持服用的话半月后反而会出现好转的症状,这种情况事实上就和一般所说的回光返照差不多,坚持不过三天病人就会突然病发紧接着便一病不起直至病死在床上。”
“可有解药?”
“无药可解。就算是病无踪本人当年也没能炼制出解药来,更何况是他人。”
风从窗口吹进穿过纱幔吹得烛火摇曳了两下,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看来暴风雨又要来了。倪错谢过老大夫后便紧握着瓶子离开了。湿凉的大风从前方吹来,街上的行人都是寸步难行,但倪错还是走得很快,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在暴风雨来临前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