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方位物,向左两指幅,3号装药,两发急速射,放!”
“10号目标,观察炸点,向右修正一指幅,2号装药,放!”
观察所里电台的滴滴声,电话的铃铃声,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激动,让人紧张。一声声口令、一个个指示传向离我们20多公里的炮阵地,实弹打靶开始了。当电台里传来“发射完毕”的声音时,观察所(说是观察所,其实就是山坡上的一道临时挖的壕沟,距离目标两公里)一下静了下来,我们都盯着前方的目标,眼睛一眨不眨。过了30多秒,天空中传来“嗡嗡”的声音,用望远镜一看,有一群小黑点苍蝇似的东西飞过来,靠近了又马上转为尖声的怪叫,伴随刺鼻弥漫的硝烟,恶狠狠地全部砸向目标,用尖厉的牙使劲撕咬,用强壮的腿使劲蹬踢,让目标粉身碎骨,把我们昨天的辛苦炸得个粉身碎骨。30多门炮第一次齐射就全部覆盖了目标,我们人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参谋长这时下令让每个连队都单独打一下,检验平时训练的成果。他随口指了几个目标:“右前方独立树,方位……坐标….放!”又6发炮弹飞来,全部命中,其中一发正中树干,树断为两截,炮弹却“嗖”地转进了冻土,隔一会才轰的一声炸开,冻土四处飞溅,其中馒头大小的几块像长了眼睛直朝我们观察所飞来,参谋长大叫一声:“卧倒!”我们全部都趴下了,土块擦头顶飞过打进后面的林里,传来“卟通卟通”的闷响。好险!参谋长边掸身上的雪边说:“不是都装瞬发引信(炮弹在地面爆炸,用于杀伤地面目标)吗?怎么装了延期的(用于杀伤地下的目标)?乱弹琴!”一上午4个连队轮换着打,130加农炮、122榴弹炮轮换着上,干进去好几百发炮弹(一发炮弹500多元人民币,黑市上卖900多,这就是好几十万啊),把目标区打得是大坑连小坑,黑糊糊的一片,几十颗目标树几乎找不到一片完整的叶。这时,炮阵地来电话说还剩下10来发炮弹,已经装了引信,问怎么办?参谋长和营长合计了一下,说:“打了算了,带回去还真怕出问题。”又是一阵炮声轰鸣。最后,参谋长拿起电话,要通了炮阵地,既是对他们也是对我们,大声说道:“我代表团党委感谢这次参加实弹射击的一营、二营全体官兵……”全场顿时一片欢呼。
我这次来除了干体力活,基本上没派上用场。计算上有师班长和其他连的老兵,自己只是呆在一边看他们怎样操作,积累经验,长长见识。或者就是给营长当当通讯员,跑跑腿,上传下达,但也参加完了全过程,算是经历了炮火的洗礼吧!随后的几天我们除了休整,就是帮屯里做些好事。包括把屯里那条有屯那天起就没打扫过的大道上的冰雪铲得干干净净,干活时看热闹的不少,没人来帮忙,一场雪下来不又这样了?老百姓认为这纯属形式主义。包括把屯里的青壮年和大姑娘、小媳妇全集中到屯小学的教室里,让二连的指导员进行“二五”普法教育,可他们只对《婚姻法》感兴趣,一些大嫂还勇敢站起来问一些敏感词,把已结了婚的二连指导员也问的面红耳赤,答非所问。包括让营部的卫生员把全屯的进入了发情期的狗都阉了一遍,弄得狗一见到卫生员就夹紧尾巴躲的远远的,五天后,我们出发回部队时,就再也没狗出来送我们了,大概还在角落里舔伤口吧……
一回到牡丹江火车站,就看到站台上副营长高高的身影,他带着留守的人来接我们。跨上车箱他就是人人握手,就是一句:“你们辛苦了!”包括我。回到营部,我习惯地到一楼的文书和卫生员住的屋,看看有没有我的信,营长和副营长正在里面唠磕。文书说:“小波,有你的信,好像是什么杂志寄来的,还有15元稿费。”一听稿费,他们的耳朵全都立起来,非要我当面拆开看看是什么。前段时间我寄出的信多(都是些诗歌),收到的却很少,每来一封都要在身边放很久,先猜猜是什么内容,再选一个心情好的时候,找一个地方慢慢拆开看,这是一种很难得的享受。可今天不行了,我拆了一看,哦,是南方一家很著名的诗歌杂志用了我的诗,寄来的样刊,副营长一把抢过去,大声念出来:
就像葱翠的茨竹林喜欢在潮湿的土壤
就像芳馨的香芦草
丛生在向阳的山岗
他们的故乡——在南方
啊南方故乡
那是黄梅雨下得鹅卵石
都拧得出水的季节
那是六月娇阳晒得连荷花塘
都冒泡的季节
没穿过棉衣便结结实实地
长了十七八岁
十八岁——正是扛枪的年龄
(那是一个激动得让人落泪的日子
乡亲们用血酒行誓
一腔忠良竟被古老的威仪
注进年轻的胸膛)
从此一枝钢枪一条巡逻小径
被牢记成责任使命
从此冰天雪地
便有了红红的鸡尾花
盛开成自豪和崇尚……
念完了,副营长还意犹未尽,对文书说:“把小波的这首诗贴到我们营的黑板报去,让大家都看看。”又对卫生员说:“你去跑一趟,通知炊事班今晚每桌加一个菜,祝贺咱们营出了第一个战士诗人。”营长也说:“是哩,是哩,我们营组建30多年了,就只出了你一个诗人,你今后还要努力啊。”一时间,我是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