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着戎迟的大衣,缩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厮杀。杀人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事情,除非我变态。
戎迟闭着眼睛穿梭在敌人之中,身形灵活轻捷,他的软剑所到之处,鲜血喷薄而出,然后是对方最后的惨叫声,然后倒下。
戎迟几近疯狂,豹子一般锐不可挡的拼杀气势已经让敌人胆战心惊,毫无抵抗之力,然而他们放弃了抵抗,并不等于戎迟就会手下留情。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能够在顷刻间将所有的人都赶尽杀绝,也是第一次看到戎迟残忍的一面。我几乎无法动弹。
当五十几人尽数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戎迟顿了顿身形。他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知道,李酌就在他的面前。
李酌死死地将剑护在自己的胸前,浑身都在颤抖。他见戎迟举步靠近,他慌忙后退,惊恐已经取代了原先的嚣张。“魔鬼……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去死……去死!”
他突然大喝一声,向戎迟的胸口刺了过去。眼看着戎迟敞开双手毫无防备,我尖叫一声,用双手蒙住了眼睛。然后我听到热血飞溅的声音,沉闷而混沌。
我战战兢兢地松开双手,却看到李酌身首异处的尸体。
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的麦地里,夕阳残照。血色与麦色互相浸染,互相纠缠,互相排斥。刺眼的颜色。
一阵风过,在旷野上涌起一浪又一浪带着斑点的波涛,在这个几近沉睡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突兀。
戎迟长长的发丝在风中散乱地飞扬,遮盖住他的大半张脸,他全身是血,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杂在一起,浸染了他单薄的束身衣。他缓缓垂下了握着剑的手,颀长的身影在风中透着沉重的孤寂和落莫。他呆呆地站着,闭着眼睛,不动,不说话,陷入静止之中。
我突然想起他有晕血症,我扑上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一个劲的喊“戎迟戎迟”。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我,脸色苍白。
“我又杀了很多人吧?”他喃喃自语。
我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抱他抱得那么紧,我只是想让他平静下来。然而,也许更张皇失措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但是只有抱着他我才觉得安心。刚才的那个戎迟不是真正的戎迟,现在的才是真的。我只有抱着他,才会有安全感,我想一直抱着他不再放开。
他轻轻在我背上拍了拍,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我板住他的脸:“看着我,只看着我,不要看别的地方!”
他惨淡一笑:“可是……我已经看见血了,猩红的一片……”他的身体开始下坠。
现在,我的嚣张程度绝对跟强盗头子有得一拼,但是我豁出去了。
我拿剑指着茶棚老板:“去,打盆干净的热水来。”
“去,拿些纱布和药酒来。”
“去,弄些吃的东西来。”
那老板战战兢兢地在我寒光闪闪地剑刃下委曲求全地做着一切我所吩咐的事情。他连抱怨一句的胆量都没有。
最后我说:“你逃命吧,你知道了那么多事,吕不韦一定会杀了你的。”
他如获大赦,拔腿就跑。
其实我是吓唬他的,吕不韦现在连秦王都敢反,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市井小民的多嘴多舌?我不过是利用了这个老板胆小怕死的心理,强占了他的茶棚。
然而我只是忏悔了一秒钟,一秒钟以后我立即自我安慰:大祸临头各自飞,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帮戎迟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伤口。他昏迷了很久,没有要醒来的样子。我毫无办法,我对医理一窍不通,而这偏僻的郊野之地又没有什么医馆。
我想起以前听妈妈说过,人昏迷的时候,最有效的急救方法就是掐人中。可是我在他的脸上比划了半晌,始终下不了手。这么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一张脸蛋,掐了人中就会破相,我会心痛的。
我这么打量着,色心就上来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他的脸,现在有这个机会了,怎么还不一次看个够?我发现他的五官秀气中透着英挺,尤其是嘴唇,性感地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一想起以前被他强吻,我的脸上就开始烧起来,还好现在没人在旁边……我渐渐凑上去,以前都是他吻我的,这次换我攻一次总可以吧?(千:你攻?= =|||)
我轻轻地贴上他的唇,他的唇仍是缺少血色,想想他以前那么活络的一个人,倒下来的时候脆弱地让人心疼……
突然有一股力道将我的脑袋往下压,我猛得睁大眼睛,看见戎迟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唇边已泄出了一丝坏笑。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这该死的狐狸又在耍我!!他趁我忡怔间,肆意侵入我的口中。我挣脱不开,恼羞成怒,一拳砸向他的胸口。
他惨叫一声,捂着胸口翻过身去,顿时没了声息。
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了看,没道理啊,我那一拳能有多重?我推了推他:“狐狸,你没事吧?……别闹了……喂!”
一直没反应。
我慌了手脚,难道……该不会是内伤导致心机梗塞吧?我顿时冷汗直冒,眼泪立即逼了上来,带着哭腔道:“狐狸,别吓我啊,是我不好啦……”
他突然伸手将我的腰一环,将我一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下。
我呆楞了一秒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智商突然之间不可遏止地骤降……
“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死狐狸!”我闷声闷气地骂,然而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心机梗塞……
“对你小小惩罚一下而已,谁叫你起色心。”他坏坏地笑。
“我……我起色心?”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我……”
“你你你什么?被我逮个正着,看你怎么解释?”
我豁出去了:“以前被你占了那么多次便宜,多多少少也让我占你一次便宜吧?”
“不行,”他一口回绝,“只有男的占女的便宜,哪有女的占男的便宜。”他说得郑重其事。
“切,那上次你被那个叫你‘小迟迟’的恶心女人强吻你怎么连吭都不吭一声?”
他想了想,疑惑地问:“哪次啊?”
我气结:“你是不是需要我再咬你一口以示提醒啊?”
他忙缩了手。
我趁胜追击,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凡事都不可以太贪心,男女平等、公平竞争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哈?”
“还要我再解释一遍?”
“呃,不必了。”
“那么,可不可以把你自己往旁边挪一挪?”我好心地提醒他这个暧昧的姿势实在要不得。
他从恍惚中回神,嘴角再次露出恶劣的笑容:“也不知道你那什么鬼道理是哪里听来的,但是现在是在秦国,所以要遵守秦国的法律。”
“呃?”
“接受惩罚吧。”他说着堵住了我的嘴巴。(以下省略N多描写……被踢飞~~)
当我仍意乱情迷地纠缠在彼此的呼吸间喘息不停的时候,他的吻已顺着我的颈项往下滑去。我下意识地伸手遮挡,他不由分说地按住了我的双手。
“今天,无论如何,我想要你。”他的声音低哑迷离,注视着我的双眼中那一潭幽深逐渐窜起一股热烈地火苗,几乎要将我灼伤。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热情,一时间我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怠尽。
火热的气息将我全身的激情都点燃了,我开始下意识的配合着他的节奏。
他吻至我的胸前,突然顿住了,双眉紧锁。我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残留着李酌的吻迹,斑斑点点的淤痕。
他的目光紧了紧。
“疼吗?”他突然问我。
“什么?”
“那个……那王八蛋是不是很粗暴,他把你弄疼了吧?”他说得很隐晦,但是我听出了他什么意思。
他松开了我,翻身坐在床边。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古人把女子的贞洁看得很重,看来戎迟也不例外。
我下意识地问:“如果,我说……很疼,你会怎么办?”问完我就后悔了,我真是变态,干嘛要变相地承认自己被**了?
但是我又的确很想知道戎迟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俗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最多疑,再怎么自诩清高的女人也不能免俗。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正视我的眼睛。“丫头,”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啊?”
他一把搂我在怀里,声音从我的肩头沉闷地传出,带着点撒娇的味道:“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走掉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应该把你绑在我的身边,我当时太焦急了,没顾虑周全,我早该料到李酌抓不到我就会去找你麻烦的……”
但是我的注意力全都定格在一个“绑”字上了,眉毛止不住地抽筋。绑?果然……是这狐狸的风格,他以前绑得我还少吗?
我不得不打断他的叨叨絮絮:“狐狸,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突然又变得很正经:“我的意思是,我要跟着你,一生一世都跟着你,好不好?”
虾米?我转着眼珠子努力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这算是求婚么?可是不对啊,求婚的话也应该是让我跟着他,而不是他跟着我吧?有够混乱的,这狐狸又在搞什么花样?
他见我半天没反应,凑到我的面前:“丫头,不愿意吗?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哎。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背叛秦王来投靠你的哎……”
“你你你的意思是……”
“你想去哪里,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哪里。”
“我这是要回齐国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你去,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了,区区一个齐国我怕什么?”他自笑了笑,然而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我眨了眨眼睛,我没看错吧,的确是悲伤,只有在他杀完人之后才会有的悲伤。
我刚想说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之类言不由衷的话,他却先我一步抓住我的手,样子显得有些兴奋:“你答应了对不对?”
“呃……”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了,我今生今世唯一的亲人!”
“唯一?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他的脸色突然一黯,“没了,在我六岁那年就都死绝了。”
“六……岁?”
“是啊,灭门之灾。若不是我奶妈用身体将我死死地压在墙角,我也逃不过这一劫。……那简直是噩梦,奶妈的血几乎要把我淹没,我忍着强烈的血腥味等到那群刽子手都离去之后,才敢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满院子的尸体,弥漫着永远也无法消散的血腥味。我看见我的母亲被倒吊在树上,手脚齐断,腿和胳膊都散乱都落在地上,眼珠子、鼻子和耳朵都被齐齐割下……还有我的父亲,仍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全身几乎没有完整的皮肤了,全是血,那是凌迟之刑,我的父亲足足忍受了三百多刀才断了气……我忍不住就吐了,一边哭一边吐,吐到胃部痉挛,胆汁都吐出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害得他们家要遭受如此恶毒的刑法?我虽然想问,但是我发现戎迟的眼神中透露着狂乱之象,几欲发作,我连忙抱住他:“好了好了,不说了,也不要想了,好不好?什么都不要再想。”
我紧紧抱着他,他不再做声,伸出双手回应我,将头深深地埋入我的颈窝。过了半晌,他道:“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对。我不会离开你。”我落下泪来,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