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人说,人在刚死去的一刹那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的影象。那么我是不是也能看到我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呢?我微微睁开眼睛……
虾米,那么丑的老头子??
不要啊,老天爷你耍我的吧,小缘我青春靓丽娇美一枝花,怎么可能……肯定是看错了,我再看——我晃了晃头,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哎哟!”我惊呼出声。
“姑娘别动,老夫还在帮你包扎伤口。”那老头看了我一眼。
一旁传来凌风的笑声:“你也真是,刚醒过来就不安分啦?”语气中藏着一丝宽慰。
“我还没死啊?”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营帐里面,看来这老头便是军医了。
“幸好箭头离你的心脏还有一点距离,没有让你立时毙命,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老头,为什么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我没死掉你心里很不高兴啊?”
“老夫没那个意思。”
“那么可不可以拜托你以后对病人讲话声音跌宕起伏一点?否则很影响病人的康复状况的唉。”
老头子啧啧道:“小姑娘脾气倒是蛮大的。”
一旁的凌风又不甘寂寞地凑过来:“小缘,你也有点病人的样子好不好,怎么一醒过来就脾气那么火暴?”
“我脾气……嘶,你轻点行不?……我脾气火暴?谁叫这老头的脸板得跟个死人一样……啊,臭老头,我叫你轻点啦!”
凌风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小缘,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我看了看那个仍旧一脸没表情的老头:“他不是军医么?”
“他是大王的专用御医胡铁胡大夫。”
“胡铁?名如其人嘛。”难道他老爸老妈早就算准了他会长成这副德行?
凌风暴跌:“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大王的专用御医亲自来为你包扎伤口,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你懂不懂感恩啊?”
“啊,这个啊,医生为病人看病,天经地义嘛,对吧,胡大夫。”我冲他甜甜一笑,他敢说不是试试看?
胡铁不答,只是很麻利地帮我把绷带系好,末了说道:“小姑娘上战场太危险了,以后要多珍惜自己,那么细皮嫩肉地多了条伤疤多可惜。”
我突然意识到他刚才是在给我的胸口包扎啊,我气急败坏地直拉衣襟:“色老头!”
胡铁阴恻一笑:“你那点皮相,做男孩子还勉强称得上清秀,做女孩子就根本入不了老夫的眼了。”他说着背起药箱走了出去,只留我在那里气闷得说不出话来。
“FUFUFUFUFUFU~~~~~~~~~~~~”
我转过头去,这凌风又不知死活地发出怪异的笑声了。
我随手抄起一个木枕就朝他丢去。他笑着躲开,“小姑娘精神挺不错的嘛,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运动过量……”他学着胡铁的声音一边躲一边捧着肚子笑。
我忍着伤口的痛,抓起所有可以丢的东西朝他丢去,可惜没有一个命中的,而我已经气喘吁吁。
突然只听“咦”的一声,只见郁森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只手还做着撩开帐帘的姿势,而蒙在头上的是我刚换下来的一身血衣。
我和凌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凌风反应快,趁郁森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他头上的血衣扯了下来,反手藏在自己的身后。
郁森的脸色已经不可避免地黑了下来。
我和凌风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皆同时噤声,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郁森只是窝火地扫了一眼凌风,然后换上一副稍微温和一点的表情,走到我的床前。“伤口还疼不疼?”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又会习惯性地拍拍我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但是现在他却只是小心翼翼地问我伤口疼不疼。
我下意识地看凌风,而他的表情告诉我,郁森已经知道了。
顿时,我觉得我跟郁森之间唯一的那层纱也已经不存在了,相处起来反倒愈加的不自然。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似乎叹了口气,眼睛没有看我:“等你伤好一点了,我让凌风送你回去……”他似乎突然想起来我是没有家的,忙又改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先住在我的府里。我母亲待人很宽厚……”
“不要!”我几乎是叫出来的。
“女子始终是不宜留在军中的。”
“凭什么不让女子参军?”
“因为……”他一时顿住,“因为,军规不允许。”
“军规也是人定的。”
“总之,你不能再留在军中。”他站了起来,背转身欲走。
我的眼中立即蒙上一层雾气,“以前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现在你一句‘军规不允许’就想把我给踢了。你这招过河拆桥也不嫌阴损?!”
郁森怔了怔,既而回转头来看我:“小缘,原来你认为你所做的事情都只是在帮我做而已么?这么说你参军也并不是为了抗敌为了保家卫国吧。军中需要的是能够为国家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而不是为了谁而做什么事的交易。”
我顿时哑口,浑身冰凉。
凌风有些呐呐地开口:“将、将军,小缘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倒宁愿破釜沉舟了,“我做这些事情就只是因为你。我为了你而参军,我为了你而想方设法拯救大家,我为了你而回到临淄向大王讨救兵,我也是为了你而甘愿去当敌人的箭靶子。我并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我做每件事都会有算计,而我唯一算计的就是……是否我每做一点事情,你就能够多重视我一点,一直……一直到像我爱你那样爱上我……”
他的表情明显地僵了僵。“……我已有婚约了。”
“这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会不会爱我。”
他撇过头去,疾步走到门口,转而对愣在一旁的凌风道:“这几天你多费心照顾她一下,等她伤好了,立即送她回临淄。”
我一直咳嗽一直咳嗽,直到咳出了血,肺部抽得厉害。
凌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了。我一闻那药味就连忙把鼻子捂住。
“乖,喝一点吧。”凌风低声细语。
“拿开。”我背转身去,用被子捂住头。
隐约间听见凌风叹了口气。“胡大夫说,你是因为在受伤的时候感染了风寒,侵入了肺部,造成了肺结核。他还说……”
“那鬼医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最好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要专心养病……”
我不吭声。过了半晌,我闷闷地问:“将军,他都没来看过我了……”
“将军他向来说一是一的个性。小缘,我看……”他突然又不说了。
“你是想劝我放弃对吧。”
“你还是先喝药吧。”
“你也别理我。”
“不行,将军交代了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嘛。”
我突然火大了,猛地掀开被子,伤口被撕扯得钻心般地痛。我扯着嗓子道:“将军将军,别再跟我提这两个字,我讨厌听到它!咳咳!咳咳!”
凌风忙替我拍背,一边抹去我额上的冷汗。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还有你啊……咳!将军……咳……将军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吧,你这个……咳咳……马屁精,你跟着将军去呀,我不想……我不想看到你!”我说着说着眼泪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肺部一阵抽搐,喉间便又涌上一阵腥味,我强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哇的一口喷出一滩血来。
凌风一把将我紧紧箍在怀里:“小缘,不要再闹了,你何必这样折腾自己。你如果想哭就放声哭一场,如果想揍人我给你做靶子,但是你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算我求求你了好吗?”
我仰面倒在凌风的怀里,只剩下喘气的份,那一口血仿佛将我全身的力气都抽尽了。我睁着泪眼无声地望着帐篷顶上那隐约漏进来的星光。好想……好想回去啊……
“当归一两、麻黄二两、楦杳二两、滓蔺一两……”胡铁机械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
凌风在一旁认真地按照他的指示包药材。而我则依旧坐在我头等病号床上,望着自己的被子——发呆。
“胡大夫,是不是带了这些药就可以了?”
“恩,一路上要注意放好,别浸了水。还有,知道怎么煎么?”
“跟了您那么多天,看也看熟啦。”
我叫了一声:“凌风。”
“啊?”他转头看我。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跟我一起受伤的还有那个士兵,叫什么来着?”
“他叫孟航。”
“他伤得重不重?”
“他中了五箭。当初就是他拼了命把船撑回来的。不过还好他受伤的地方都不在要害,而且他不像某个人那么没用会感染伤寒,所以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哦,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咯?我想在动身以前去谢谢他。”
“难得啊,你也知道知恩图报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像……像有些人忘恩负义……”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的名字成了我和凌风之间约定的禁忌。只是偶尔无意间提起来,两个人都会心情低落。
“哟,正说他呢,他就来了。”凌风的声音透着得救般的愉悦。
我抬头一看,果然进来的就是孟航。
“缘兄弟,谢谢你啊!”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
“搞错了吧,应该是我谢你才是。”
“不不,应该是我谢你。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喂喂,我还年轻着呢,要了你当儿子,你不介意我还怕折寿呢。
我正欲推脱,却听他迫不及待地继续道:“缘兄弟,要是没有你的大恩大德,我孟航这辈子也不能混个出人头地了啊。”
“这到底是哪跟哪儿啊?”我越发一头雾水。
凌风笑着道:“孟航他因为这次突击行动立了功,被升为少尉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真是恭喜你了啊。”我扯着嘴皮子笑。
“对了,缘兄弟是否也被晋升了?”你这不是刺激我么?我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凌风见状一把拉起孟航道:“小缘他伤还没好,说多了话会疲累。这样吧,我和你出去喝酒去,好好庆祝你的晋升大喜。”他说着也不管孟航乐不乐意,便拽着他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
胡铁在一旁用他那对三角眼瞄了瞄我,长叹一声道:“有些人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
我一愣:“胡大夫,原来你会叹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