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院外面的防守同样极为森严。一路向西走去,陈凡明显感觉到周围每一个屋顶、每一个角落都有狙击手的身影,每隔五十米还有一些由铁丝网、沙袋堆成的路障,上面架着一挺重机枪,子弹已经上膛,随时准备射击,与电影里的战争场面差不多。
一连过了六道路障,三百米以外就是阿凡提指挥的特种部队的防区,同样是铁桶式的防守,每三十米范围内就有两名战士荷枪实弹地站岗,连陈凡一行人都需要识别身份后才能通行,其严格的纪律、认真的态度让他赞叹不止,在这种严密的搜查下,一只苍蝇、一只老鼠都不可能混进来,所以现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匪徒已经通过地道逃出镇外。
因为搜捕匪徒的需要,所有的路灯都通上了电,没有路灯的地方也临时拉上了电线,整个小镇灯火通明,似乎成了一座不夜城,只是没有任何灯红酒绿的场景,而是变成了一个军管区。
从大院向西一路走来可以看到地表上出现很多的裂缝,大都数细微短小,少部分宽阔悠长,个别宽的达到两、三公分,而且是沿直线通到西方,中间经过几座民房。值得庆幸的是,所有民房都没有出现什么异样,连墙体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坏,这样的奇迹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镇里的房屋基本上都用石头建筑,坚固耐用,就是来一场真正的小型地震也会毫发无损。当然,如果是大厅发生爆炸,数百吨烈性炸药产生的威力却能让方圆三、四里范围内的所有建筑物全部变成废墟。
陈凡提出去看看爆炸源头,主要是他对自己没有完成局里领导交待的任务感到非常不安,本来是国安局的事,自己却坐在家里看着军队代劳,尽管都是一家人,心里总不是滋味;另外也对军队搜捕的效果有一丝担忧。因为这一片四国交接地区面积非常辽阔,足有数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半个五林省,而且全都是崇山峻岭,人迹罕至,地形非常复杂,能藏人的地方多的是,几万人说起来很多,可是进入这么广大的地区后就显得太少了,真正搜捕起来犹如大海捞针,漏洞百出,困难重重,如果能在地道里找到一些线索,岂不是更有针对性?
几分钟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工地,数十支大灯泡用竹竿高悬在空中,耀眼的强光使上千平方的区域变成了白昼。这座民居已全部倒塌,满目苍痍,到处是残亘断壁、碎石片瓦,可以想象出当时爆炸的威力。
外面执勤的战士们与张排长是同一个部队的,所以相互之间很熟悉,亲热地打着招呼,但是并没有立即放行,而是认真询问陈凡的身份,其中一人跑回工地汇报。不一会儿,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军官匆匆忙忙地赶来,刚走到面前就举手敬礼:“三连上尉连长胡成奉命清理爆炸现场,请首长指示”!
陈凡见他虽然满身尘土,灰头垢面,但是依然精力充沛,笑着说:“胡连长不要客气,我只是想看看爆炸现场,寻找一些线索。目前清理工作的进展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见他比较和气,胡连长也放松下来:“这里的毁坏程度相当严重,清理起来难度非常大,所以进展比较慢。我带您到里面看看”。
里面的情况确如胡连长所说。十分钟后,陈凡已经这座民居的状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它的占地面积很大,约有八、九百平方米,从遗留下来的轮廓来看,四周都有房屋,中间是一个三百多平米的院子,建筑材料主要有两种,一是其它民居中常见的花岗石,保存非常完整,残余下来的每一块都有数百斤重,二是钢筋混凝土,坚固的水泥块被一根根粗长的钢筋串连起来,很难分开,而且不少地方巨石和混凝土相互叠压着,清理起来难度成倍增加。
胡成带领的这个连除了必要的岗哨外,其余一百多号人全部在现场干活,大家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每五人一组,各组分布在各自的区域,齐喊着口号,汗流浃背地抬着巨石,整个场面热火朝天,非常壮观,但是在过去的一小时里才清理了不到三成。
见陈凡眉头紧皱,胡连长又有些不安,低声说道:“首长,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让您失望了,请您批评指正”。
“胡连长,我觉得你们犯了一个方向性的错误。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救灾,而是找到被炸毁的地道口,所以不需要将整个废墟都清理干净”。陈凡手指东厢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虽然整个民居都倒塌了,但各排房屋的毁坏情况还是有区别的。你看,那里的一排房子毁坏得最彻底,不但原有墙壁的石料全部粉身碎骨,连地基都没有了,所有碎石都深深地埋在地下,应该是爆炸的中心地方;再看看其它房屋,墙壁大多还残存一部分,显然是靠得太近受到波及的。”
胡连长一点就通,眼睛一扫四周的废墟,喜道:“果然如此,我们怎么没想到。首长,现在让所有战士都集中到东厢房清理现场”?见陈凡点头,他忙集合队伍开始干活。
只见一百多名战士一齐动手,连张排长带来的这个班都上来帮忙,这样一来,清理的速度就增加了十倍以上。只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东厢房废墟里的所有碎石残瓦都已清理出去,地下顿时出现一个直径达十余米的大坑,
陈凡跳进坑底。看到这个大坑的深度有九米左右,直径达十五、六米,底部稍微窄一点,但也有十一、二米宽,东面是通往哈克宅院的地道口,已经被坍塌的石块填满,西面还有一块重达数吨的巨石挡住了去路,他连忙让上面的人抛下钢丝绳,用几十道粗壮的钢丝绳捆上,然后所有的人在大坑外一齐用力向上拉,很快就将这巨石拖上地面。
这时,一个铁门出现了。陈凡心里十分高兴,让所有人退到数十米以外,然后掏出“银枪”朝铁门发射了一枚银弹,一声巨响之后,铁门剧烈震动,并且有些变形,可是没有倒下。他心中有数,走上前去补了一掌,铁门立即变成一堆废铁片,地道口也随之出现。
大伙儿回到坑边,见此情景,一阵欢呼,都非常兴奋,胡连长佩服地说:“还是首长厉害,随便指点了一下,就在短短半小时内找到地道口,而我们干了一个多小时连它的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儿,真是惭愧”。
张排长这一班人马经过大厅的劫后余生,早就对陈凡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崇拜,他兴冲冲地跳到坑底,大声地说:“首长,我们一起进去追击匪徒吧”!
“好!大家一起去”。陈凡见战士们积极性很高,非常高兴,便笑道:“胡连长,你帮我回去告诉阿凡提,让他派人随后增援。谢谢你,再见”!
这一段地道比以前的稍窄一点,但修建得同样整齐,进去的人和上次一模一样。陈凡与张排长两人并排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十五名战士也分成左右两队,队伍拉得很长,每两个人的前后距离都相隔三、四米,这是张排长的主意,防止敌人突然袭击时伤亡太多。战士们都明白此次的行动比较危险,个个神色有些紧张,但斗志昂扬,士气很高,没有一个有退缩之意。
地道一直向西沿直线延伸,大约走了两、三公里之后,地面开始变得坑洼不平,两边岩壁也没刚才那么平滑了,大家轻一脚、重一脚,前进的速度大为减慢。又过了一、两公里,地道向南拐去,而且弯弯曲曲,越来越窄,正常宽度只有六、七十公分,四周岩壁时常突兀斜立,挡住了大部分空间,只好从下面的空档弯腰而过,有几处地段完全是羊肠小道,大家收腹贴着岩壁才得以通过,竹竿早已经被丢掉,队伍也已并成一队,陈凡走在最前面。他心里明白,这里已经不是人工开凿,而是天然形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后来才增加了通往明铁盖镇的地道。
自从到了天然地道后,空气已经没有那么新鲜,而且湿度开始增加,大家前进的速度也更加缓慢。特别是探路的陈凡,还要观察前面有无异样的动静,说不定阴险的哈克就在此设下一些机关,他感到哈克有些神秘莫测,不敢掉以轻心,否则就会吃大亏的,谨慎行事不会出错。
就在大家默默行走时,陈凡突然心中一跳,因为他看见了角落里有一个烟蒂。
作为一名全能型特工,陈凡的追踪术非常厉害。从进入地道开始,他就在不断地寻找扎卡维三人经过时留下的痕迹,以期判断出他们逃跑时的状况,但令他失望的是,刚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一切都显得很正常,连那羊肠小道里也没有一点点异样,这说明匪徒也是追踪高手,拥有很强的反追踪能力,而且极为小心谨慎,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放松警惕。
这根烟蒂隐藏得很好,被扔在左边岩壁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稍不留神就被忽略过去。陈凡非常兴奋,因为它是目前为止所找到的第一个匪徒活动的痕迹,从这个烟蒂可以知道他们曾经在此逗留休息过,而且停留的时间超过吸一支烟的功夫。再进一步分析,可以断定从这儿开始,匪徒们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后面不可能再有人追上来,警惕性也随之下降。另外,他们能够在这儿休息,又说明匪徒的体力下降得非常厉害,其后的逃跑速度应该不会很快。
地道的拐角越来越多,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有时短短的十米就拐了两、三次,搞得大家都不知道现在是向哪个方向走了。一个小时后,前方依然是连绵不断的幽洞,一片死寂,胆子小点的人独自呆上半天肯定会发疯的。陈凡估计这里应该已经不是地道,而是在某一座大山的山腹中,他回头一看,战士们早已汗流浃背,张排长也气喘嘘嘘,但都咬着牙紧跟在后面,知道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只好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让他们休息,吃点干粮,喝点水。张排长见陈凡依然神态自若,非常惭愧,但体力实在不支,只有老老实实地坐下。
就在大家休息的时候,陈凡独自四下张望,果然在岩壁下又找到几根烟蒂,还有一张饼干的包装纸,他若有所思。
经过短暂的休息并补充了食物、水分之后,大伙儿的行军速度大大增加,半个小时之后,前面的通道变成了一个直径只有不到半米的小圆洞。看着这深不可测的狭小洞口,陈凡皱了皱眉头,因为有几名体格粗壮的战士通过它很困难,他回头与张排长商量。张排长笑道:“我负责安排”。
不一会,张排长回来了,表情轻松地说:“他们都很理解,已经自动排到最后面了,能过就过,不能过就退回原地等待后面的援兵。我们保持原有的速度,可以先走一步,大局为重”。
通过这个小山洞的方式,已经不叫走了,而是爬行,因为空间太小,就像一根管道一样,连陈凡这样中等身材的人都是在慢吞吞地贴着地面蠕动,两侧及上面的岩石离身体只有一点点的空隙,空气也变得非常浑浊,可以说这是目前为止最艰难的一段路。
这个山洞还出奇的长,足足爬了将近两小时,陈凡的衣服都被磨破了,不过他一路看到不少哈克三人留下的痕迹,心中大定。爬出山洞后,已经身处一个大厅之中,全身感到有些疲惫,忙坐下来休息。
几分钟后,张排长首先出来了。他软瘫在地上,喘着气说道:“我的妈呀,这不是地道,而是地狱,人间地狱。我好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太恐怖了”。然后打开水壶猛灌了几口,再晃动着晕沉沉的脑袋。
半个小时之内,除了那四名体格粗壮的战士外,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他们与张排长一样疲惫不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衣衫褴缕,面色憔悴,好似一群散兵游勇、残兵败将,显得狼狈不堪。看到这些小伙子刚才还生龙活虎,现在却变成了这番模样,陈凡心里难受,也在暗自痛骂那个鬼山洞,不过嘴里叫道:“同志们,快坐起来,地上太凉,当心感冒,大家忍着点儿,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追击敌人”。
战士们听了之后都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了,实在没有力气的就两人背靠背地相互支撑着,这时,陈凡才有时间观察这个大厅。
大厅大约有五、六百平方米,高度达到三十多米;顶部和四壁怪石林立,有些石头伸入厅中十多米,还有一些向上斜立直达洞顶;岩壁上有几个不大不小的洞,深入其中四、五米;洞顶呈斜坡状,有一部分似乎随时要掉下来;厅里非常湿润,岩石上面还长着一些藓苔,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霉味。
再看看地面,无数鹅卵般大小的石子铺在地上,踩在上面“嘎吱”地响,另有五块较大的岩石分布在几个角落,每块都有半人高,岩面大约有七、八平方米,战士们都坐在它们的上面,大厅的中央还有一块巨石,不过太大了,足有三人高,其腰围连五个人都合不拢,表面裂痕密布,好像即将要散架似的。
十分钟后,战士们的体力已经恢复大半,他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议论那个小山洞,王班长心有余悸地说道:“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害怕,每爬一步都要使出浑身力气,而且喘不过气来,从来没想到爬山洞会那么可怕,到中间时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出来后觉得比打了一仗还要累”。
“我出来时就像得到了解放。唉!下次再也不敢爬山洞了,一看到它就害怕”。一位身材瘦小的战士小声地说。
“小林,这是你以前没有在山里呆过,像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爬过的山洞不计其数,早就习惯了”。另一位神色稍好的战士说道。
“小李,不要吹牛,我见你刚才的脸色也很难看”。张排长跳下岩石笑着说,他突然叫道:“首长,这是什么”?
陈凡连忙走过去察看,那岩石与岩壁靠得很近,中间的缝隙里塞着一件物品,取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件衣服,不过被什么东西割得千疮百孔,已经不成形了,上面沾了不少血迹,乍一看还以为它是几根布条。勉强将它拼凑起来,可以看出原来的主人身材魁梧,不会低于一米九,他看着围上来的战士问道:“你们猜猜这是谁的”?
王班长思考片刻后兴奋地说:“肯定是格尔木的衣服,只有他的身材最高”。
张排长也分析道:“有道理,而且我认为是经过那个小山洞时划破的”。
“非常正确”。陈凡看着大家说道:“我们爬这个洞都那么困难,何况格尔木这个大个子,他们最起码用了比我们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得以通过。你们看,衣服被磨成什么鬼样子,没法再穿了,只好扔掉。再看这上面的血迹,说明他受了伤,刚才我在洞里就看到岩壁上有很多血痕,他通过时太勉强了”。
“首长,您认为我们离匪徒还有多远”?其中一名战士急切地问道,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陈凡笑道:“张排长,你给大家说说”。
看到几十道目光同时盯着自己,张排长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个人认为,匪徒们是在地道爆炸前一刻离开爆炸源头的”。说话时眼睛看着陈凡,有点不自信。
“对,继续说下去”。陈凡赞许道。
张排长受到鼓励,精神大振:“从开始爆炸到我们重新进入地道,这中间大约有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匪徒比我们早出发两小时”。战士们都经历过这个过程,纷纷拿出手表,然后不断点头,他接着说:“一开始双方走路的速度差不多,但在刚才那山洞里,格尔木拖了另外两人的后腿,最起码比我们多用一个多小时”。
王班长插嘴说道:“我认为离他们已经很近,最多半小时,可能只有一、二十分钟的路程”。
看着大家信任的眼神,陈凡拍着手说:“你们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只想补充几点:首先,匪徒到目前为止都认为自己是安全的,警惕性不高,这对我们的追捕行动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说着手指岩石的另一边,原来是小一堆烟蒂,他捡起来微笑道:“这里有十一根烟蒂,他们三人平均每人吸了四根,说明在此停留时间很长,这一路上已经发现不少地方有他们吸烟的痕迹,所以,第二点就是匪徒沿途休息次数多,逃跑的速度不可能太快”。
见大家都连连点头,他伸出三根指头说道:“第三,匪徒们离开大厅时带走了几件重武器,应该是两挺重机枪、两具发射筒、五枚肩扛式导弹,另外还有不少弹药,加起来最起码有五、六百斤吧,即使在外面或者是宽敞的平地,扛着这些东西走上几个小时都受不了,何况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我们轻装行军都这么艰难,就算他们力气再大,也会累得精疲力竭,所以匪徒已经是疲惫之师”。
“不休息了,现在就走”。
“对。首长,大伙儿加把劲就能追上他们”。
见战士们的情绪不断高涨,连刚才的疲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陈凡心中高兴。俗话说:“人心齐,泰山移”。高昂的士气是战斗力的根本保证,如今军心可用,不愁抓不到匪徒,他大声说道:“你们说得很对,再辛苦一点就会成功,我们累,匪徒更累。出发!”
这一下行军的速度大大加快,战士们默不出声,但相互之间用眼神鼓励着,一股强烈的自信心在队伍中升起。二十多分钟后,前面出现一个拐角,而且有一丝光亮从那里透过来,陈凡心情一阵激动,因为那是自然光,在阴森的山腹中行走了大半夜突然看到光亮,就像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旅行者发现了水源一样,因为这意味着大家已经走到了山洞的尽头。
挥挥手让后面的战士忍住亢奋的情绪,陈凡小心翼翼地走过拐角,观察周围的动态,很快,他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