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发白,大地开始苏醒。
北疆的清晨异常凉爽,空气新鲜,吸一口清凉无比,甚至于甜美可口,似乎可以看见丝丝元气在四周飘过,微风吹过,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说不出的舒畅。
唯一让人扫兴的是,脚下的森林已经毁于一旦,满眼都是小山一般高的木炭,就连裸露的地面也是黑糊糊的一片,只余缕缕轻烟在空中缭绕,一望无垠的萧瑟而苍凉。
陈凡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思绪万千,人说战火无情,不仅人类承受着痛苦,无数生灵也跟着遭殃,这片森林生长了数千年,自古以来就是飞禽走兽的天堂,如今却被一把火烧个精光,破坏容易建设难,也许需要千年之久才能恢复从前的生气。
看了看身后的众人,个个坦然自若,视而不见,也许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习惯了毁坏和杀戮,也许北疆的战场更为残酷,已经麻木不仁,也许他们对待敌人同样残忍、同样不择手段,甚至于变本加厉。
本想让他们在灵芝岛等候,禹谷子却非要同去,陈凡略一思索,也就没有坚持,他心里还有许多疑团,也许从蓝荒殿中能够找到答案,另外,他估计桑公世家的丹师已经包成一团,不妨与众人一起行动,若是效果不佳,可以随时离去。
禹谷子见他神情怪异,不由问道:“大哥,想什么呢?”
“朋友?敌人?唉,善恶很难以敌友来分辨。”陈凡暗叹一口气,摇摇头:“没什么。咱们走吧!”
到了思乡谷外,陈凡让众人在此等候,自己一人进谷,禹谷子笑了笑,点头应诺。
谷内面目全非,狼藉不堪,到处是战斗的痕迹,四周的岩壁几乎坍塌了一半,地面布满了大小碎石和折断的树干,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废谷。
百草堂众人依然躲在山洞里,陈凡却怔了怔,缓缓地飘进山洞。
“夏师叔!”草重生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看到陈凡一跃而起,投入了他的怀抱,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父亲死了,呜呜,重儿该怎么办?……”
陈凡紧搂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默默地说道:“孩子,这场浩劫不但让你失去了父亲,百草堂失去了更多的精英,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坚强,今后要学会招顾自己,照顾你的母亲,不仅如此,百草堂更需要你们。”
草重生立即挣脱怀抱,抹去所有的泪水,昂首挺胸:“父亲没了,但母亲还在,弟弟还在,族人还在,小侄已经在祖师爷面前发誓,从此以后,小侄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属于百草堂,决心为百草堂奉献一生。”
凝视着他坚毅的目光,陈凡微微一笑:“重贤侄,噩梦结束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为叔也该走了,若是咱们有缘,也许还能相见,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草重生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大惊失色,大叫道:“夏师叔,您不能走,重儿还需要您的教诲,百草堂还需要您的指点……”
陈凡摆了摆手,制止他讲下去,端详着他的脸庞,缓缓地说道:“你我本就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只是咱们前生有缘,所以能够偶然相识,结下深厚的情谊,但是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为叔也不例外,如今此事已了,我应该继续自己的行程。”
草重生默默地站着,满眼的不舍,一脸的悲痛,还有满腹的惆怅。
陈凡开颜一笑,随手将铁棍扔过去:“帮我拿着,我整理一下行装。”
“夏师叔,等等。”草重生却放下铁棍,从地上捧起一迭衣服,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这两套道袍是母亲亲手缝制,她老人家不敢见您,望您不要嫌弃。”
陈凡毫不迟疑地接过衣袍,微微一笑:“为叔收下了,呵呵,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有宽容才有快乐,若是事事斤斤计较、一辈子也不会开心,希望你们也是如此。”
行李非常简单,只有一只包裹,里面有数十瓶丹药、一百多块玉石,以及二十几块灵玉、两件衣袍。
收拾妥当后,陈凡将包裹背在身后,扛起铁棍,略一招手:“重贤贤,再见!”
“夏师叔!”刚走到门口,草重生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在地上,伏地大哭道:“重儿不能在您身边伺候,您多保重!”
陈凡也是一片伤感,百草堂所有人之中,唯一挂牵的就是草重生,回头将他扶起,长叹道:“重贤侄,为叔临行前只有一句话,希望你能记住。”
草重生使劲点头,哽咽道:“夏师叔的教诲,重儿不敢忘怀,此生铭记于心。”
陈凡神色严肃,语气柔和,又隐含一丝厉色:“贤侄,百草堂的利益虽然重要,但不是唯一,人生中还有很多东西更值得珍惜,希望你不要重蹈上一辈的覆辙。”话音刚落,转身而去,只留下满脸茫然的草重生。
禹书子正在小山顶张望,看到陈凡出洞,连忙飘下来紧跟着出谷,盯着陈凡的包裹,欲言又止。
出谷之后,陈凡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禹谷子迎面而来,神色有些焦急,飞快地说道:“大哥,咱们走吧!”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敌踪?或者接到了另外的任务?”陈凡心里有些奇怪,却也不想多问,挥挥手:“好,客随主便,贤弟有令,为兄遵命就是。”
禹谷子轻笑道:“大哥说笑了,小弟岂敢在您面前放肆。”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东奔去,在前开路的是六名化丹师,由青长老领队,左右两侧各有五名化丹师、十五名炼丹师,其余丹师缀后,陈凡和禹氏兄弟走在最中间,与他们相距五、六十米,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也许桑公世家在此活动频繁,大家奔跑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全神戒备,保持高度警惕,不过,陈凡注意到他们的队形非常怪异,似乎是一种神奇的剑阵,可攻可守,威力不在上清宫的九星阵之下,应该是蓝荒殿的不秘之传。
百里之后,走出原先的封锁线,翻越两座高山,来到一座广阔的森林,极远处群峰连绵不断,黑压压的一片。
禹谷子瞥了瞥陈凡:“大哥,装着什么宝贝?难道是百草子赠送的灵丹妙药?”
陈凡挺了挺胸膛,扭头看了他一眼:“除了续命丸之外,百草堂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禹谷子认真地说道:“不要小看百草堂,他们的灵药数不胜数,续命丸只是其中一种,那些回元丹、补气丹等等,每一种都在修士界大名鼎鼎,咱们虽然也能炼制,但是功效差得太远。”
陈凡放慢脚步,点头赞同:“百草堂的炼术确实了得,无人可及,不过,你即便知道丹药的配方也无法炼制,因为那些天材地宝天下难寻,他们却有秘法大量栽培。”
禹谷子由衷地叹道:“百草堂八万年来只钻炼术,所以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称得上修士界的一大奇迹,可敬可佩,但是有得必有一失,其它五艺停滞不前,没有丝毫进展,以至于偏居荒野,实力太弱,很容易被人欺凌。”
禹书子沉默许久,忽然开口说道:“大哥,放心吧,只要有蓝荒殿在,百草堂不会有事的。”
陈凡知道他在山上等待了许久,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摇了摇头:“贤弟差矣,百草堂归百草堂,从今天起,为兄已经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禹氏兄弟惊讶不已,陈凡叹道:“各派自有生存之道,无需别人的施舍,为兄救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若是缺少最起码的自保能力,百草堂干脆闭门封山、永远退出修士界。”
禹谷子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大哥所言极是,人说修士应该清心寡欲,远离红尘,修炼飞升,可是事实证明,修士界与凡界并无区别,各门派如同一个个小王国,十万年份争不断,不知多少门派兴盛一时,又不知多少门派昙花一现,传承至今的只有三清四殿,百草堂能够延续八万年已经极为难得,肯定有它独到之处。”
禹书子不屑一顾,冷笑道:“三清宫?哼,今后只剩下两清了。”
陈凡有些不解,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上清宫?呵呵,你们准备对它动手?”
禹谷子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右手做了一个砍的动作:“只要是桑公世家的爪牙,无论他们是谁,必须赶尽杀绝。”
禹书子眼冒金光,浑身杀气腾腾,嘴角挂着狰狞的笑容:“还有那灵山、阴山等五门,他们胆大包天,简直活腻了,哼,居然甘作桑公世家的走狗,害死了咱们上千名兄弟,哼哼,从丹师到弟子,包括所有支脉、亲属、他们管辖区的凡人,一个也不能留。”
看着他们充满杀意的目光,陈凡从心头冒出一丝寒气:“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寇,失败者总被斩草除根,唉,这一个杀字,落地的人头不下于百万。”
禹谷子眯着眼睛,精芒四射,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几圈嘴唇,悠然自得地说道:“大哥乃绝世高人,一向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呵呵,不要怪小弟心狠手辣,桑公世家侵入北疆仅仅百天,军民死亡超过千万,那些爪牙更是嚣张之极,其行径令人发指,只有以牙还牙方能解心头之恨。”
陈凡默默地点点头,暗自说道:“商灭夏、周灭商,他们三家确实是累世冤家,循环往复,从地球打到厚土,在厚土的数千年间更是错综复杂,外人根本无从理解,也许连他们自己也扯不清,仇恨已经深入每一人的骨髓,也许会永远延续下去。”
忽然心中一动:“夏商应该是怨家,他们现在却成了盟友,奇怪!嗯,对了,世上没有绝对的敌友,只有绝对的利益,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为了自己的生存才走到一起,也许桑公世家灭亡之时,就是他们的反目之日。”
天色越来越亮,天边出现了片片彩霞,灿烂而辉煌,辽阔的的森林一望无际,如同一条巨大的绿色地毯,一直向远处延伸,脚低下薄雾缭绕,令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到达森林的尽头,登上一座高山,禹谷子笑容满面,大声说道:“各位,休息半个时辰……青长老你带十位弟兄负责警戒,在四周布防……寒长老,你去搞点野味,让大家填填肚子。”
两位长老领命而去,其他人盘坐在山顶,围成一圈运气调息,陈凡与禹氏兄弟神态自若,坐在一块巨石上,观看太阳出山。
不多久,地平线上霞光四射,凭空跃出一个硕大的圆弧,红彤彤的,鲜艳夺目,万物为之呼唤,为之激动,三人精神一振,但觉豪情满怀,神清气爽。
半刻钟后,寒长老送来了烤肉,陈凡也不客气,随手抓起一只野兽的大腿,埋头狼吞虎咽,他已经有一天两夜没有进食,确实饥饿难当。
禹谷子两人更是饥不择食,一阵风卷残云,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扔下骨头,相视一笑。
抹去嘴边的油渍,禹书子问道:“三哥,这儿距离百草山已有千里,应该不远了吧?”
禹谷子点点头:“咱们走了一千三百多里,大约还有七百里的路程,嗯,不要急,一个时辰之内肯定赶到,不会耽误半点时间。”
“聂叔和韩叔应该已经到了。”禹书子想了想,眉头微皱,迟疑地问道:“马五哥和冷七弟的路程较远,不知道能否安时汇合?”
“放心吧!”禹谷子摇头轻笑道:“殿主一声令下,谁也不敢迟到。”
陈凡见他们行踪神秘,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要对付谁?”
两人眨眨眼睛,小声说道:“上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