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8月20日。
是限期结束的日子,是那人结婚的日子。
德晟走在这个人海嘈杂的都市,无聊的看着沧海众生。他自立的失恋者联盟像是只为这天的结束才存在,这一遭他只坚持了十个月,没能让他钵体满盆的赚得钱财却倾囊了他所有卑微的积蓄,直到今日他口袋里已所剩无几。
他承着似有超凡的智能与大无畏的精神道义,试要揭开爱情的真面目,摧毁挚忠的假情操,击溃真诚的伪嘴脸……与俗世拼杀、与权势相搏、与情感较量……混蛋!太宏伟了!太远见了!只可惜这大无畏的道义回给他的却是一个绝逼彻底的讽刺,就此完结崩溃。
他自嘲一乐,没所谓的撇撇嘴角。
景市喧杂,人间万象,相互接踵而过,却没缘停下一秒对视相望,车鸣声沸间还有阵阵断续的歌声穿入耳畔。
得到你的爱情
还要得到你的任性
一切原是注定
因我跟你都任性……
忽而歌声停息,有人从背后拽住他的胳膊,他猛回头,眼前一个抱着吉他的男人。
“哥们儿,你还记得我吗?”
他冥想片刻,哦……想起,这是那个他给过两千元的地道歌手,急忙摸腰包:“那什么……我今儿没钱,就给你十元吧。”
那歌手胳膊一挡:“说什么呢,我不要你钱。”笑着:“我免费给你唱,想听什么歌?”
德晟笑了:“今儿先不听了,改天。”
那歌手在身后喊:“诶,我挪地方了,不在地道口了,哪天想听歌就到这来找我……。”
德晟背着身一挥手算是答应。
抬头瞭着炽阳,今儿的日头灿得真是炫眼,一招手打上一辆出租,车停下,他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到砖塔巷湾子路口。”
司机开车驶上路面,粗着声音说出一句:“你小子没什么变样,还那副德性。”
德晟迷惑,抬头端详那司机,司机回过脸儿冲他一乐。
“龙哥!”德晟一声叫,惊诧,这司机竟然是庄龙。
他没什么变样,可这庄龙倒是变了模样,他差点儿没认出来。
“龙哥,你怎么开出租了?”
庄龙哼哼一乐:“眼瞅着我和欣欣就要成家过日子了,怎么的也得找个正经职业养家糊口不是吗,不能再那么瞎折腾了,不安全。”
德晟急忙应和:“是、是……绝对是,这样好,还是这样好。”眼盯着庄龙不放,这厮原来的大背头成了毛寸短发,穿着短袖,露着俩光洁白净的双臂。
德晟又惶惑:“龙哥,你、你胳膊上的纹身怎么不见了?”
“哦,欣欣这丫头胆小,瞅着纹身就惧得慌,晚上搂着睡觉都不安生,好几回做恶梦,我心一横就给洗了,这洗刺青比纹刺青还他妈疼呢,遭老罪了。”
德晟又应和:“好、好,真不错,这会儿指定做美梦了。”
庄龙呵呵笑,问:“诶,你那什么失恋者联盟还干着呢?”
“哦……就那样,挺着呢。”
“还别说正经八百干点买卖不容易!”话头一转,又说:“我在前面路口顺便接下欣欣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你紧着接,我不急。”
口路一个女孩儿等在路边,德晟认出那是欣欣。
庄龙停车,欣欣开门坐进副驾驶,上车就搂着庄龙的脖子亲一口,腻歪歪缠磨着耍娇不松手,猛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坐着人呢。
“诶哟喂……这不是德晟吗。”大眼盯着看:“咱可有日子不见了,真格巧了。”
德晟点头打招呼。
“怎么的还成吗,还干失恋者联盟呢,买卖咋样?”
“哦,还那样,凑合着。”德晟敷衍。
欣欣乐着,再不见忧郁垂眉的样儿,笑得像朵花儿。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没你那什么失恋者联盟我到哪儿碰上庄龙去。”
德晟回笑:“敢情我还做了回牵绳拉线的月下老。”
“可不是吗,也算是积德行善一回。”又说:“依我说呀,你那失恋者联盟应该换个名头,改成结婚者联盟才对景儿,这失恋者呀就需重组再恋,换成婚姻介绍所,那买卖不比这个强。”
“哦……好主意,高见,绝对是高见。”
欣欣得意一笑,回过身,贴住庄龙,拿出纸巾给他擦额头:“瞧着一脑袋汗,喝水不?”拿着一瓶水给庄龙喂水喝,庄龙撇过脑袋喝水,手搓着欣欣的小脸蛋儿。
德晟回过脸儿看窗外,秀恩爱什么的最看不下去了,忍半天蹦出一句:“龙哥,就在这停吧。”
“什么!还没到地方呢。”
“哦,不了,就在这下了,刚想起来在这办件事。”
庄龙停车,德晟下车,告辞回见,没走几步被庄龙叫住,胳膊肘搭在车窗伸出脑袋轻声问德晟:“诶,那关之茹我从头至尾就没照上一面,这人到底是照片上漂亮还是真人漂亮呀?”
德晟一笑:“甭惦记着了,怎么样都没你们家欣欣漂亮。”
“哦,那我就踏实了。”缩回脑袋开车走人。
德晟望着车影远去,禁不住又乐,这世界奇特,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变化,猝不及防,却喜的那一瞬的真实。
他沿着路边接踵着人流无目的的游荡,像苍穹中的一粒尘埃,飘飞落地融入众尘之中,渺小得谁也不知道是谁,谁也寻不到谁的影子,可还得不停歇的飘飞,只为了寻到落地的那点儿存在感。
正迎着对面一帮子彪型的黑衣汉子,横占着便道穿行而过,最中央是个大胖子,戴着黑超大墨镜,挺胸腆肚,大背头黝黑锃亮。
德晟瞟一眼就品磨出什么来头,逢这景儿得躲着走,别瞭一眼找不对付再一砖头砸脑袋上,自找倒霉。岔开身溜边儿靠行,可那大胖子却直冲着他逼迫而来。
德晟慎着,停住脚步,胖子走近摘下黑超墨镜:“怎么在这撞上你了。”
“林虎!”德晟意外,这才多少日子没见这丫怎么就变成这模样了!脸面油光,炫目的花T恤,笔挺的黑板裤,俩胖胳膊上绣满青龙地虎的纹身,身后还跟着几个黑熊。
“你、你这胳膊……。”德晟讶异。
林虎举着俩胳膊在德晟眼前晃着:“怎么样,刚刺上没多少日子,牛逼吗?”
“牛逼、忒牛逼了。”
“酷不酷?”
“酷、酷毙了!”
林虎得意的掏出一根棒槌似的黑雪茄,身后立马一个黑熊伸过手枪火机给点上。
“告你德晟,哥们儿现在干得可都是大买卖,手下把着一帮子不怕死的忠义弟兄。”
“噢。”德晟眨眼儿:“你、你现在这么勇呢!”
“何止是勇,上天触地的事老子都能给你办了。”又说:“这还得感谢你。”
德晟眼睛眨得崩豆似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交给我一帮子人收拾了那个九段男,从那后老子就施了钱财把这帮子人给揽了过来,见天儿的跟着我撑势头,咱现在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哦。”德晟懵神儿点头。
“你失恋者联盟那条街归我的地盘儿,念着你为我的事使过劲儿,踏实干着,有什么事吱一声,我给你罩着。”
德晟呆傻般看着那张胖脸,那胖脸戴上大黑超挺肚走人,几步后又回身:“哦对了,告你小语回我身边了,这****就喜欢能打能闹能折腾的,可合了她的意,贴着我都不撒手,妈的这会儿谁敢瞭她一眼,老子残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帮子人影远去,德晟还懵头站着,这世界奇特,总有意想不到的惊讶和变化,猝不及防。他曾放言林虎就是个吃货脑袋,满身肥膘肉包得都是软骨头,指望他撒野就跟指望黑道变良民。可黑道真变成了良民,而良民也真的撒了野,这是为什么?因为女人?因为爱情?
德晟不解,却又像悟到箴铭:爱情——让人疯狂。
他穿行小路,在高楼林立的巷道,避开嘈杂街市,耳畔宁静。
不多时又传了声声聒噪,一栋楼层下聚集着群人,停着警车,地面铺着充气垫子,抬头望过去,又是一眼惊颤,相同的桥段,只是不同的时间错层和地点,他又一次看见那一幕,一个人站在五层阳台上欲要纵身一跃。
那人戴着眼镜,脸巴子上一颗黑痣。
混蛋!这丫果然死不改悔,德晟哀叹,这是他第三次见着这景儿。
不过这次黑痣男算长了点儿记性,他没在高架桥上堵塞交通,他选择了楼层阳台,惊起一片喧哗,苦逼着脸晃着身犹豫的抉择生与死。
德晟懒得看,更懒得再施把子力气,转身走,你丫的想死就******干脆点儿,也算是有胆量投胎转世重新找回个模样,别在这拿死做样儿丢尽六尺男儿的劲身价。
刚行几步,身后一声落地巨响,人声乱躁惊叫。
德晟惊愕,停住脚步猛回头。
原来是黑痣男碰掉阳台上一个花盆,花盆落地粉碎,而他还悬在阳台上,还在禁不住的颤,蹲身哭泣。
混蛋,真他妈能做戏,德晟惊着的心落地,松出一口气。
这世界除了意想不到,还有癫狂,上演着无数生死交错,为财、为情……为无从获得的希望,用死来要挟自己,何苦来呢!德晟撇嘴挤出一句:****!死了也得不到,何不厚脸皮的活着。
他想看到美好,不必纠结生与死、不用在意贫窭与富贵、也不会有欺侮与背叛……的美好,他真的看到了,就在这个繁闹的都市里,有那么一片绿荫,树影婆娑,鲜花绚烂,阳光映照,草坪上一对恋人相拥在一起,他们穿着结婚礼服,他们正在举行一个美好的婚礼。
围堆儿的人住步观望,他从不喜欢凑热闹,可这场景波动了神经,让他动容,忍不住挤进人堆儿,艳羡的看着那对幸福的新人。
新郎神圣的给新娘戴上戒指,拥入怀抱亲吻新娘的唇,新娘沉醉,满脸都是幸福,德晟眼不离神儿的看着,真好!忽而心头酸涩,眼目虚潮。
新娘回过脸对着众人笑,德晟又是一惊,傻呆。
那……那亲娘居然是萱子。
萱子穿着婚纱,粉黛妆容,笑得迷死人,美得跟个仙儿似的。
萱子一眼看见人堆儿里的德晟,托着裙摆跑过来。
“德晟,你怎么在这?”
德晟还没醒过神儿。
“萱子,你结婚了?”
“结婚?”萱子哈哈地乐:“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结婚呢!我在演戏,演一部爱情偶像剧。”
“啊?”德晟醒了神儿。
“德晟,我的梦想实现了,知道吗,我是女一号、女一号!”
“哦。”德晟瞠着眼儿。
“等着瞧,我要成为一个大明星、人见人捧的大明星。”萱子对着他笑:“德晟,你居然没亲过我,以后想起来你就等着后悔死吧!呵呵……。”
呵,我就是亲了你,你也不是我的。
虚幻,都是虚幻,他看到的美好只不过是一场戏。
人间戏场每天都在上演,与动物世界相比,人类社会充斥了更多的让人猜不透、想不通的荒诞戏。
德晟又是哑然一笑。
他走进一家烟酒店,只为了买包烟,刚要拉门,迎面推门而出一个女人,与他擦身而过,他只看到推着门框的那只手,那只手腕上戴着一个藏式串珠。
德晟猛回头,看到的却是那女人的背影。
德晟对着背影喊出一句:“诶,你不是那个写小说的吗?”
那女人背着身儿回应一句:“我早瞧出来了,你不就是那个窝树下淋着雨的失恋小子吗!”
哈哈……德晟笑,对着远去的背影又喊出一句:“喂,你那个小说写了吗?啥名呀?”
那女人手一扬,背着身喊出一句:“《失恋者联盟》。”
我靠!德晟扬起眉毛眨眨眼儿,这也能重名!
失恋者联盟!他从一路嘈杂中走来,欣慰的、失望的、迷惑的……而现在安静了,静得只剩下他自己,他抬头望着那个金字招牌,明天就是他揭下这个招牌的日子。
十个月,他只挂了十个月,十个月的时间在人生长河中短如一瞬,又长得可以孕育一个生命,十月怀胎,生人落地便开始一个新生命的历程。
这个牌子似乎只为那个人而立,他呐喊着自己的声音,等待一个人听到,等待那个人听着声音穿过砖塔巷推开这道门,立下赌局给了他一个相识的期限,期限已到,那个人再也不会推开这道门,这个牌子也将毫无意义的存在。
德晟拿出那个300万的赌局协定,嘲讽一笑,把它撕成几片。
他写下一页纸,连同撕碎的赌据一起装进一个信封里……
转天8月20日,这是她结婚的日子,清晨,她对窗而坐看着一抹朝阳,身后众人穿影来回,里外忙碌,一切就绪。
化妆师给她画好妆容,她穿上婚纱、脖子上戴了那串蓝宝石项链。
“戒指、戒指都准备好了吗?”
“新娘捧花、手包……贴身东西专本找人拿好了,别落下了。”
“造型师随身跟着,哪不合适赶紧补形。”
“摄像、跟拍……都各就各位,别漏下一丝细节……。”
身外一声声嘈杂,她充耳不闻,静静等着。
唯亭说:“一会儿陈东翰的车就到,然后去酒店礼堂,十点正式举行结婚仪式。”
她平淡回一句:“知道了。”
朝阳冉冉升起,一排庞大豪华的婚车停靠,她刚要起身,有人送来一封特快信件。
她打开,从里面掉出几片碎纸,她捡起来,那是撕碎的赌据,里面还有一封信,她展开那封信,字字读着。
蔓过字里行间,她的眼圈渐红,她的眼角渗出泪,她的手在抖……她忍不住捂住嘴、她抑制不住的哭出声,她的泪布满脸颊融化了妆容。
她不能自己的哽出声音:“混蛋、混蛋小子……混蛋……。”
那封信从她手里跌落到地上,她难抑的哽咽不止。
唯亭捡起那封信,从头瞭到尾,眼圈泛红,心里一声:这最后一招才是正经!
她哽塞着喊出一句:“叫梁文。”
梁文来到她跟前,她交给梁文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