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跑去了床上,一个小小身子再枕头的遮掩下刚刚好,苏七满意了,只要不出特殊情况,白玉羽是不会发现这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的。
于是,她就正襟危坐在那里,拾起刚才被小东西打掉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继续研读了起来,这讲述的又是一对才子佳人历经磨难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她看得越感无聊。
仿佛,近些日子,她对这些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了。以前觉得趣味横生的话本子,如今也觉得乏味空淡,不过想想也是,哪一部哪一本不都是一对才子佳人的故事,只不过情节有些不同罢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以前自己竟也是觉得有趣的,如今却越看越乏味。
于是干脆把话本子往桌上一扣,还是倒了那过夜的茶捧在手里细细摩挲着,忽然想起来,起床之后脸都还没洗,唉,不过也算了,自己现在是寄人篱下,哪里还有被人侍候的那等待遇,不过只是现在自己也没有办法去打水什么的。
苏七望向屋顶,自己怎么转来转去又活回来了。
以前在灵音寺过的就是这等日子,要是没人去给她送饭,估计她饿死都不会有人知道,还好那个时候就算是自己跟千祗璃闹矛盾,就算是千祗翊不在,就算是玉婉为了陪帝妃抽不开身,还是有无悲大师总是会想起她的。
最起码,有了无悲大师,她也可以说是一段都没有饿着。
无悲大师每次都是亲自去给她送饭,手里提着食盒,去的时候就站在门外敲敲门,待到她反应过来敲门者是谁时就答了一声进来吧,无悲大师那略带些皱纹的手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另一只,却是提着食盒。每次无悲大师进来的时候都是多多少少带些笑意的,她也就回无悲大师一个笑,她明白其实无悲大师怎么会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可是为了让自己也感受到他是快活的,无悲大师就一直在以行动安慰她,她也就顺和着去做,她明白的,明白不该让那些真心对自己的人感到悲伤。
无悲大师总会尽想些不同的花样菜式来给她,却也会在她吃得不多时轻皱了眉,她只有看到无悲大师拧眉,不管是多么没胃口都会在无悲大师面前把他带来的东西全部吃完,只是因为不想让无悲大师再有一丝忧心。
她也曾劝过无悲大师不必自己来,无悲大师总是一笑了之,说一句无妨。而且如果是那三人中有任何一个人来她这里,无悲大师就不会来。单从这一点她就能想得到,无悲大师是如何注意自己这边,这边的一举一动无悲大师每时每刻都在关心着,有人在时无悲大师就没有其他举动,没有人在时便出啦为她做些事。
这般用心,这份疼宠,比她那个爹强得可真是太多了。她从来都是顺着爹的,在她有记忆的时候,为了讨好,便事事都顺着爹了,可是爹从来都没有因为她的顺从而表现出一丝一毫其他的感情。叔父则万般不同,她能感觉得到无悲大师是心里愧疚不已的,可是也无法,只能将对娘的愧疚和对她的愧疚全部都补偿在她的身上。
其实她很心疼这个亲人。
她也曾讲过让无悲大师不必多想,没有人会怪他一分一毫,无悲大师嘴上说着好,可是她知道无悲大师怕是这辈子都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其实真的无所谓,那些事情既然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即便再次提及,也真的没有什么用处,可是这个心结就那么落在无悲大师的心里了。
别的自己做不了,便只能让自己也尽力在无悲大师面前表现得快乐那么一点点,再快乐一点点,最起码这样也能让无悲觉得,她过的还算是好的。
只有她过得好一点,无悲大师心里的愧疚就少一分。因为没有办法去补偿她娘,所以就只能将对两个人的愧疚都灌注在她自己身上,于是乎,她也就担负了更重的任务,她要一个人去承受这因为满满的愧疚之情而衍生出的各种好,这种好她又不得不去接受,不去不去迎合,不得不去令施与她这些的人感到快乐。
可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不想让无悲大师这么早就因为那满心的愁事白了须发。无悲大师盯着天盛第一禅师的名号,最初自己不知他是叔父便也作罢,只是跟着众生一样可笑地以为那天盛第一禅师当真是里外都风光无限的,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无悲,这世上能做到无悲的人又能有几个?就算是无悲大师在佛法上再怎么用心,就算是无悲大师为再多人解了困惑,他也做不到无悲。
他无法让别人无悲,也无法让他自己无悲。
苏七想,她的叔父,那个被芸芸众生唤作天盛第一禅师的人,不知道心里要经历了多少挣扎,他连自己都安慰不好,连自己都无法做到无悲,却又如何去开导别人,又如何去令那些无悲。
从这一点上来说,天盛第一禅师这个名号,还真的是虚了。
本来叔父也从来就不想要这个名号,他所想的就只是让自己也静下来,让自己能够好好地去看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从而,反思自己。
无悲他没有什么好反思的,却还是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漩涡里苦苦寻找着,于是,这一路下来,没有找到自己的,便成全了别人。
这第一禅师的称号大约也是如此得来吧。天知道无悲大师是受了多少的苦。
从高高在上的苏家二少变作了如今的大师,其中的艰辛……离家时的不舍,闯荡时的危险,不得已而为之的研习……一切一切让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变作了如今胡须花白的第一禅师。
她也曾想过,叔父,你这是何苦。
感叹过后还是笑着看向无悲大师,这是他该走的路。
每个人都该有那么一条路去走,只是这条路的长短,就要靠自己来决定了。
看清了这点之后,她也就不再劝无悲,只是自己每次还是在无悲面前表现得快乐一点,好也让无悲心里能够多多少少放点心。
后来见无悲大师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因为小叶那丫头来了。无悲大师从来都是只有在她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她身边有人照顾的时候,无悲大师从来都只是默默地守护的。她能感受地到这份守护后的一份默默付出,可是也只能埋藏于心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在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