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种的事情由康熙皇帝一手安排,无疑是处处妥帖,滴水不露。
事关男人尊严与皇室血脉,他自然不想走漏风声。
唯有裕亲王福全蒙在鼓里。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明明知道此事甚是危险,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然而一则康熙给他的时机安排得太好,二则周妍又惯于胡搅蛮缠,渐渐也沉醉其中,个中惊险刺激的滋味,自然与他在自家福晋床上大不相同。试过了这个,再去尝试那躺在床上死鱼干一般的挺尸,岂有不觉得味如嚼蜡的?
只是周妍却不是很开心。
有的时候她抬头,会发现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睛,那眼睛里充满了各种意义难明的光,令人战栗。那自然是康熙。
“皇上……”她再也忍受不下去,私下里如是说道,“暗中窥探,并非君子所为。”
康熙却是面目狰狞:“朕觉得你床上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面目丑陋。朕当初居然真的喜欢过你,简直是瞎了眼了!”
周妍道:“臣妾自知品行有亏,再不能讨皇上欢心。只是皇上既然欲得龙嗣,敬事房那边,非要有记录不可。”
康熙便被憋得一口话说不出来,眼睛通红,咬牙道:“好,这个你放心。朕自然会叫你侍寝。只是你休想再碰朕!”
到了夜间,周妍便被唤去侍寝。明黄纱帐之中,两人沉默地望着帐幔,比划出各种动作,影子映在帐幔之上。在外厢人眼中看来,自是亲密异常,只是唯有他们自己方知,两人隔了足足一尺有余。
“你倒驾轻就熟。”康熙突然又生起气来,“莫非你先前也糊弄过什么人?”
周妍心中一惊。这借位的手法,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却是她这几年来,早就练熟了的。
“光学现象而已。”周妍急中生智,解释道,“这种浅显的道理,臣妾以为皇上早就学过的。”
“浅显?”康熙嘿嘿一声冷笑,突然将她一脚踢下床去,待她滚落在地,好容易站起来时候,却又打开帐子,命令道,“爬上来。”
周妍惊魂未定,康熙已经自己动手,将她拖到床上,用手掐着她的脖子,直至她满脸紫涨,几欲晕倒,方松开她,冷冷说道:“叫。”
“叫得销魂一点。”他催促道。
“你倒是叫呀!”康熙在她身上冷不丁狠狠掐了一把。
周妍眼中的热泪却滚滚而下。
“臣妾从未想过,会受到此等羞辱。”她说,“臣妾为了皇上,不惜委身他人,到头来……”她声音低低切切,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泣。
康熙冷笑一声,欺身到她面前道:“为了朕委身他人?说杀鳌拜那次,倒也还罢了,可是你胆敢跟福全有了孩子!你还敢说为了朕!”
周妍掩面道:“臣妾要裕亲王相助,帮忙邀宠,他一定要臣妾以身相许,臣妾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一辈子老死冷宫不成?”
她哭得梨花带雨,身上青紫纵横,皆是康熙虐待留下的印迹。康熙突然间就觉得意兴阑珊,终于放开了她,长叹一声道:“罢了,朕现在跟一个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周妍道:“皇上之所以为皇上,并非因那二两肉而存在。忧国忧民,心怀社稷,振兴中华,万国来朝,自可成为一代明君,百世流芳,至于有没有什么子嗣,又有什么要紧?普天之下,万民皆为皇上的子民。血脉之说,太过小家子气,唯有道之传承,方可永历万世而不朽。”
康熙听了她这番话,发了好一阵子呆,方道:“你不懂。”
却也不再折腾她,沉沉睡去了。
从此隔三差五,寻了法子把裕亲王叫到宫中来,暗中安排她和福全私会。可怜福全全然坠入毂中尚不知情,时而诚惶诚恐,时而沾沾自喜,完全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全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康熙固定每旬翻她一次牌子,每次见她又有月事,便要意兴阑珊好半天,末了勉强笑道:“罢了,事在人为。这种事情,岂是能急得来的。”
但是朝廷里的局势,却越发严峻起来。各地旱涝灾害不断,又有蝗虫过境,又有黄河决口,颗粒无收。满汉官员相互攻击,各成派系,蒙古人也不如先前谦卑有礼,每次进京之时,甚是狂妄。
“他们一定是欺负朕没儿子!”有一日康熙便如此愤愤说道,将奏折扔得满地都是。
那日周妍正好在旁边侍奉,默不作声将奏折捡了起来,随意翻看了两眼,便指着其中一条道:“治河先要治沙,自宋时起,汴梁城就是一座河下之城,几经淤泥埋没重建。总是一味修河堤、修河堤,修得再高也是无济于事,若想根治,须得从上游入手,广植树木草皮,涵养水源,下游开凿分渠,置泄洪区,方是百年之计。”
康熙道:“荒谬!朕遍览汉人治国,从未见治河先治沙的。妇人之见,不值一提!”
周妍道:“故而黄河泛滥亦有千年历史,只因他们不通治河之关键。汉人治国,未必毫无瑕疵,否则,这江山焉能落******之手?择其善者而学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盛世成矣。”
康熙本来欲斥责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这番道理,可是南怀仁讲与你听的?”
周妍道:“这个自然。信与不信,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康熙皇帝于是秘密遣人至西北一行,又在御花园中大肆做人工试验,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而,朝堂之上,却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治河之事,劳民伤财,当徐徐图之,历经数百年方可见功。治河之初却是成效颇慢,弊大于利。”周妍私下里知会黄宗羲几人道,“各位置身事外便可,若是皇帝一意推行此事,人心浮动,政局不稳,在所难免。”
周妍只是在赌,赌康熙自命不凡,刚愎自用。
果然,朝廷争吵数月以后,康熙连撤了几个反对治沙的官员,又勒令户部,筹措银两。
“皇上,这些年收成不好,处处报灾,实在是捉襟见肘啊!”户部自然哭穷。
汉人官员便趁机跳出来说:“如今国泰民安,八旗绿营开支庞大,花费不菲,大可在上头略减些开支,便省出赈灾治河所需。”
他这一番话自然引起满洲官员的强烈围攻,八旗制度乃是国本,怎好偏废?于是事情以康熙亲自下旨,诛杀了那名汉族官员而告终。
然而银子却始终是一项缺口。
后宫皇后佟佳氏善解人意,微笑着说:“如今国家有难,臣妾身为后宫之主,自当做出表率。”遂从皇后而下,各宫妃嫔,无不将吃穿用度减半。这样一来,稍解燃眉之急,却引起了孝庄太皇太后的不满。
“玄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据说慈宁宫中孝庄大发雷霆,“简直是魔怔了,治河便是治河,哀家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跑到千里之外治沙做什么?远水岂能解得了近渴?”
然而康熙是自己做过实验的,信心百倍,眼下虽无近忧,然则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他意欲以汉家圣君亦无能为力之丰功伟绩,震慑世人,好为自己立威。
于是银子如同淌海水一般,朝着西北这个无底洞砸了过去,刚刚分到地方上,便被当地的贪官污吏一抢而空。
一年以后,黄河再次决口,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灾民涌到京城之中讨饭。
康熙就如同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一般,拍着桌子暴怒道:“朕力排众议,省吃俭用省下了银两,朕也知道清水无鱼,难免会有贪官中饱私囊,然则只要十中有五,广植草皮,又怎会弄到如此地步?”
杜子君听了康熙的话,私下里捂嘴偷笑,向周妍言道:“草皮……全都被羊啃光了。银子,在半路上便被我劫了一半。”
周妍叹道:“可是苦了黎民百姓。”
杜子君冷笑:“你休要在此时假惺惺!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千古如是!黎民百姓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被圣者视为蝼蚁,任由摆布!”
此时鳌拜已除,三藩安分守己,台湾风平浪静,中华大地唯有灾难频出,人心不稳,康熙原本孤注一掷,想彻治黄河,借此立威,不料被人暗算,功败垂成。
他羞恼之余。于借种之事便格外在意。
周妍被他逼迫太过,不由得说道:“大阿哥如今已两岁有余,既然你不介意,何不先立他为嗣,何必要……”
康熙面目狰狞,直接扇了她一记耳光,咬牙切齿道:“你们当日未做的妥当。如今太皇太后已知那不是我的种,如何能掩人耳目?”
周妍道:“原来你仍旧是怕太皇太后……”便又被拳打脚踢,打翻在地。
“这个人……只怕有些疯了。”杜子君看到周妍鼻青脸肿地逃回来,便笑着说道,“也是时候让孝庄知道此事了。”
遂撤去屏障。
几日后裕亲王再入宫时,慈宁宫中的大能果然察觉。
孝庄亲自将周妍带到慈宁宫,严加审问,周妍只觉得慈宁宫中的气息压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我……”周妍泪如雨下,“皇上他……不行,便逼迫臣妾勾引裕亲王,借腹生子……”
孝庄微微眯起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大阿哥究竟是谁的孩子?”
周妍道:“是……是裕亲王的……”
孝庄便是一笑:“可见此事并非皇上逼迫,倒是你的不是了……”
孝庄站了起来,手指不住地拨弄着佛珠,目光慈祥无限:“传哀家的懿旨,周嫔秽乱宫闱,赐白绫一丈。”
“慢着!”先前那个令周妍战栗的声音突然说道。
“这个女人身上怎会有龙气?”那个声音里颇有几丝不解,“唔,她是天山派的人啊。天山派大概是想让她诞下太子吧。既然如此,何不赏他们一个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