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才令他入梦?若是此时你现身,不过三言两语便可将他擒下,逼得他们兄弟反目,你便可从中牟利!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明明就在旁边,却转身离去!简直是白费我一番心机!”第二天,杜子君老实不客气地训斥周妍道。
然而对于这件事情,周妍却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这并不是十分好的时机。”她静静说道。
杜子君见惯了她千依百顺,唯唯诺诺,此时见她胆敢有反抗的意思,便笑了:“哟,你如今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居然敢不听我的话,就凭你,能成事吗?”
周妍低头道:“师姐若说的对,我自然会听从。若是不对,却也不能将错就错。譬如说这次,哪怕再和裕亲王拉扯上关系,以其人谨小慎微的性格,逼着他造他兄弟的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端看你用不用心!”杜子君大声道,“董鄂妃失败,是因为这个傻女人居然爱上了顺治皇帝,处处被人算计而不自知。你纵然资质比她差了些,却有一点好,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师姐说笑了。我只是凡人,凡人若没有心,岂不是死了。”周妍平心静气地说道。
杜子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少装蒜!你若有心,怎会连玄青子都要算计!”
周妍道:“玄青子师兄神通广大,我托付给他的事情,想来不过举手之劳。只不过他先前一味推诿,我无计可施,如今将师姐教我的法子略使一二,要让他助一臂之力,又怎能算的上算计?”
杜子君恨声道:“狡辩!你可知他若沾染俗世之事,将来却会如何?”
周妍道:“凡人不过百年寿命,红颜枯骨,弹指之间。唯有师姐和师兄这般一心向道之人,方得永恒。将来小妹自是化为黄土一抔,师姐与师兄如同神仙眷侣,携手游历山河。我岂会不知?”
杜子君摇头道:“你只想着你!你只想着你!”她欲往深里说,只是事关修道界规矩,不可与外人道,于是只好愤然住了口,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周妍可恶。顿了顿又道:“如今你翅膀长硬了,再也不需要师姐出谋划策,我耽误了这些时日,自会回天山去。你有什么话说?”
周妍想了想问道:“师兄既然已经成了天山派弃徒,师姐该不会强逼他回去吧?”她心中颇感吃惊。这些日子以来,杜子君处处为她出谋划策,大包大揽,她虽然感激,但是暗地里也觉得疑心。如今见杜子君越发刚愎自用,仗着自己会些障眼法,到处出馊主意,更是暗自警惕。
想那除夕夜宴之上,众目睽睽,又怎会是幽会的好场所?杜子君虽然言说无妨,自然有后手,然而此女心意不定,翻脸无情亦属寻常事,她怎敢将身家性命完全相托?先前是走投无路,孑然一身,自然无所畏惧,如今收伏了陈冲这个部下,又得天地会的信任,在宫中也有了根据,当然要瞻前顾后,谨慎行事。
杜子君冷笑道:“你会放他回去?便是我劝他改了心意,说不定你流上几滴假惺惺的眼泪,他就立时变卦。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周妍道:“既有玄青子师兄在旁照拂,小妹便放心多了。师姐身为天山派首徒,只怕派中事务繁忙,伴着我耽搁了这许多时日,小妹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不敢再久留。只有一样,那化梦大法颇为好用,我如今……我如今功法略有小成,只怕可以勉强修习一二了。”
杜子君仔细看了看她,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还惦记着我这功法哩。好,好,横竖这也不是师门的法术,你若想学,我传给你也无妨。只是你要记住,此法术若无功而返,必然遭到反噬。你好自为之。“说罢,真个将一道玉简扔给了她,再不发一词,竟化作一阵狂风而去。
周妍见她离去,心中好一阵轻松,只是拿着一块玉简,翻过来看过去,只觉得玉质温润,不是俗物,却始终不得要领。正在这个时候,窗棂上响起三下敲击声,却是周妍事先和人约好的暗号。
“进来。”周妍道。
来人却是天地会的于大志。
“可曾联络到了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三位先生?”周妍问道。
于大志目光闪动,面上尽是惊喜之色:“托姑娘的福,此事已有回音了。黄老先生原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为大清出仕了,小的们便以姑娘的意思直言相告。三位先生才说,姑娘尚能以千金之体探虎狼之地,他们昂然七尺男儿又有何惧?纵使含垢负辱,被天下士人指为变节,又有何妨,真相终有大白于天下那日。”
周妍闻言,心中稍慰,道:“皇上有意行科举,结汉人之心。黄、顾、王三位先生便是天下士人之表率,皇上必看重,赏以高官厚禄。须知布衣之身,只堪修身齐家,唯有居庙堂之高,方能治国平天下,为保存我汉人实力仗义执言。待朝堂汉人身居要职之时,便是我大明复鼎之日了!”
于大志原本是江湖上的草莽英雄,凡事只知道拿拳头和刀剑讲话,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哪里懂得这些和平演变、自上而下改良运动的弯弯道道?听得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只是见周妍一脸严肃,不敢多问,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此时正值节气里,后宫之中皇帝、孝庄太皇太后、皇后赫舍里各有事务繁忙,设宴款待群臣、接待内命妇入宫请安、和家人小聚……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周妍这等无父无母之人,反倒清闲。不过随着孝庄太皇太后、皇后赫舍里出席了一些宴会,便得了空,日里夜里把玩那块玉简,想看出其中的奥秘来。
这日周妍歇息得早,将那块玉简不慎落在了枕头边。
刚刚合上眼睛,便迷迷糊糊只觉得杜子君在前,她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杜子君绕过御花园里的假山,越走越快,她一路小跑,还跟不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刚喊了一声“师姐”,杜子君就向她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毒蛇吐信一般,令人极不舒服。周妍心中一惊,正想说什么,却自发自地张开手臂,在空中飞了起来。
只是这般飞翔极为不稳定,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在空中打着旋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想伸长脖子看看天上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猛然觉得一股大力从脚上传来,低头看时,却是一双黑色的鬼爪牢牢抓住自己的双脚,将自己生生从半空中拖拽了下来。
“快醒醒!快醒醒!”突然之间,周妍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唤她。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做梦。只是眼皮重的厉害,挣扎了几次,却醒不过来。
朦朦胧胧中,周妍看到自己坐了起来,浑身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似的。
她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刚走了几步就觉得身子发虚,似乎就要散架了一般,有心停住脚步,却似不受控制似的继续往外走。
“妍儿,快醒醒,回魂了!”周妍听到背后有人这么唤她,心中迷惘,回头看时,只见自己的身体仍然好好地躺在雕花大床之上,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浑身上下,却泛着一层死气。而唤她的那人,却浑身泛着白光,坐在她身子旁边。那泛着白光的人抬头,周妍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只见他脸上满是焦急惊惶的神色,正是玄青子。
只见玄青子将周妍的身子抱在怀里,用力摇晃,眼中渐渐流下泪来,呼唤声中也渐渐有些声嘶力竭的味道。
周妍却只觉得奇怪,心想她明明在这里好好站着,玄青子怎么会看不见。她猜想这便是老人们常说的灵魂出窍了,心中也不惊慌,只觉得好玩,还拿手在玄青子眼前晃呀晃的,认真端详他流泪的样子,描摹他眉骨的形状。
不知道玩了有多久,周妍只觉得玩腻了,便想回到身体里休息。然而每当她靠近自己的身体,便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将她弹开,几次三番,竟不得入。眼见自己的身体渐渐冷硬,脸色也一点一点地变灰变暗,周妍这才慌了神。只是她于此道一窍不通,只是傻站着干着急而已。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周妍看到玄青子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又将她的身体平放在大床之上,开始凑上去吻她。
周妍在一旁看着,禁不住面颊发红,暗想师兄怎地这般没羞,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占自己便宜,却见玄青子越发过分,居然将身上衣物也一件一件脱了下来,显然是要与她同领那种事情。周妍虽然已非不知人事的少女,然而这种事情,身临其境和旁观,自然感受不同。是以羞得面红耳赤,更是拿手捂住眼睛,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