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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嘭、嘭！”
“哗啦啦、嘭、嘭！”
一听这奇怪的声音，楼上的窗户里伸出了十多个脑袋，一齐向下扫射着猎奇的目光。等弄明白楼下是怎么回事后，又都把脑袋缩回去，该干啥干啥。
管它呢！我抬起头来，一面向探出窗户的老爸笑了笑，一面狠狠地踢了两下这个噪声制造者——自行车，好让它“闭嘴”。经常踢足球，我那双脚的攻击力指数早就上升好几倍了。
面对我仰起的笑脸，老爸却无心欣赏。
他“噔噔噔”地奔下楼来，一个劲地对我嚷嚷：“不要踢它了，你越踢它，它会越响的。”
“越响我就越踢它，直到把它踢成哑巴为止。”我解恨地说。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把车子往门口一扔，也不锁它，便径直上楼去了。
我潇洒地踢门而入，正要把背上那沉甸甸的书包卸下来，往沙发上投掷过去，却发现老妈坐在沙发上，那脸板得像一块古城墙上的老砖，那握在她手中的电视遥控器被她不停地使劲掐来掐去，算是倒了霉了。
显然老妈还在对我生闷气。
“哼！不就是昨天一点小事嘛，至于吗！”我鼻子里哼着，然后，就使劲踹开自己房间的门，顺手“咣当”一下子便把门关上，把自己扔到了那张柔软的床上。门顶上的白灰也瞎凑热闹，赌气似的“簌簌”地掉下来几小块。
我这个老妈是个好脾气，本来是一点家长的架子也没有的，这让我们班的同学们羡慕个半死。
哼哼，可他们哪知道我的苦处啊。
自从我进入初中后，老妈的脾气就一下子火暴起来。她看不惯我看课外书，看不惯我泡在球场上，看不惯我看电视，看不惯我上网打游戏……她只看得惯我回到家就坐在书桌前，不是做数学题，就是背英语单词。她总想监视我的一切行为举止，包括接电话、打电话、和同学一块出去游玩……
更可气的是，老妈在我面前老是喜欢抬高自己贬低我。
就拿昨天来说吧，放学回来后，我坐在桌前，翻看着报纸。老妈就烦了，她说我的语文才考了81分，竟然还有工夫看报纸！
本来，在学校老师就批评我退步了，我心里已经很难过了，可是老妈她却又一个劲地说：“你比我小时候差多了。我从小总是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根本没有时间去干别的，所以，总是在全班考第一名。语文第一名，数学第一名，英语第一名。字也比你写得好多了，你看看你那哪是字呀，简直就是鸡爪子扒拉的，做题也马马虎虎，能不扣分吗……”
“你说你老考第一名，谁能证明呀，我才不信呢！”老妈一拿自己来贬我，我就和她顶嘴。
“你姥姥姥爷可以证明啊。”
“哈哈，他们留的都是些反面教材吧。”我对老妈讥笑道。
“你……你……”老妈恼羞成怒，语不成句。
其实，老妈不知道我已全面掌握了她小时候的秘密，这可是一颗“核武器”。现在不用，更待何时？这时候引爆它，有可能给老妈以震撼作用。
于是，我跑进我的房间，打开那个带锁的抽屉，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塑料包……
要说这小塑料包还有一段来历呢。
有一年，我去姥姥家过暑假，在我快待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姥姥家楼顶上还有一个小阁楼。我一定要上去看看，说不定会遇到童话故事中的小精灵呢。
东翻西找，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抽屉里，我发现一个尘封的塑料包，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扎着。咦，藏着什么宝贝？我惊奇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摞作业本和一本厚厚的小画册。打开几本作业，一看作业本上那幼稚的“满繁星”三个字，我激动不已。
哈哈，我发现了老妈小时候的秘密：老妈的多数作业写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成绩册上老师给的评语和考试分数都很高；却有一本作业本与众不同，字迹乱得像丛生的杂草，惨不忍睹，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另外还有一本画册，上面画满了绝代美女，一个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有七仙女下凡、有西施、有林黛玉……
带着好奇，我捧着小塑料包，下楼去“采访”姥姥姥爷了，请他们谈谈老妈小时候有些什么奇闻趣事。
姥爷说：“你妈刚上学的时候可贪玩了，总想抓紧一切时间去跟邻居小伙伴跳皮筋，作业写得极不认真，常常草草了事。有一次，我一手拿着她的作业本，一手举着尺子，双目圆瞪地向她吼道：‘你看你写的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哼，手！’在我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你妈犹如小羊羔看见了威风凛凛的老虎，吓得哆哆嗦嗦，不得不迟疑着伸出手来。叭，叭，叭，我毫不留情，尺子在空中一上一下……”
“姥爷，你真的那么狠，让那尺子去跟我妈的小手掌进行‘亲密接触’啊？”我龇牙咧嘴地问，好像那尺子就抽在我的手上。
姥爷笑了笑，不理我，他接着讲：“刚刚打了三下，你妈就受不了这样的‘严刑’，哭着连连求饶：‘求求你别打我了，我情愿罚抄十遍。’”
“姥爷，生活在你的魔掌下，老妈小时候真可怜！”我愤愤地替妈抱不平。
姥爷朝我笑了笑，表示他当年在我老妈面前是很有权威的。
正在看报的姥姥，笑得老花镜都快掉下来了，她说：“傻孩子，你妈使的是苦肉计，她故意做出那种不堪忍受的样子，是为了让你姥爷的心软下来，停止惩罚。其实你姥爷也是外强中干，板子举得老高，打得却很轻。”
“最后呢？”我急切地问。
姥爷笑呵呵地说：“最后，就按你妈说的办，罚抄十遍，以后不许再犯。”
姥爷说，自那以后，我妈的作业本大为改观，书写正确工整，像天安门广场上接受检阅的仪仗队伍。
至于那一幅幅的美人图，可深藏着妈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哩！
妈妈上初三的时候，姥姥几乎每隔一会儿，就要蹑手蹑脚跑到妈妈的小房间，从门缝向里偷窥（原来老妈喜欢偷窥我是因为遗传），见妈妈总是埋头苦学，便放心地走开啦。其实，老妈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就一直神秘兮兮地干着“地下工作”，精明的姥姥竟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等她发现这些画时，老妈已考进了重点中学。面对姥姥的责问，妈妈狡猾地一笑：“我不是考上了重点，让你满意了吗？”
“哼！”姥姥只是哼了一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捧着老妈的这些作业本和画册，就像是捧着无价之宝。我把它们一直珍藏在我的小抽屉里。本来我是把它们作为榜样，从中获得启示和激励的，但今天我要拿出来当武器对付老妈。这可不是我的本意，都是老妈给逼的哦！
我从中挑出那个字迹歪歪扭扭的作业本，又拿出那本画满了绝代美女的画册，手背在身后，来到老妈面前，装出十二万分的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样子，向她请教道：“老妈，你小时候的作业真的都写得很认真？”
“那还有假？”老妈理直气壮地说。
“你每天学习的时候，都是一心一意的？就没有一点业余爱好？”
“学习的时候，当然是一心一意的了！业余爱好我都是留到上了大学以后才捡起来的。”
等她说完，我把手中的“王牌”举了出来。
老妈的眼睛一下子闪亮起来，可惜只是那么一瞬间，接下来就是尴尬和恼怒。
“你……你这丫头反了！”
正当我和老妈顶嘴顶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老爸来“救驾”了，他指责我说：“呱呱，你考得不好是事实，你妈说你两句怎么了？你说以后再用功点不就行了吗？”
“谁让她老抬高自己贬低别人！”我白了一眼老妈。
“你……”老妈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这样对你妈啊，她是很要强的人。”老爸小声地对我说。
唉，大人都有自尊心，就是我们这些当孩子的没有自尊心。不过，老妈说得也对，自己最近也确实太贪玩，造成了成绩大滑坡，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老妈的态度和方法也值得探讨一下。二比一，我识相，就把嘴巴闭上了。
2
昨天的事今天还记得牢牢的，哪有这样跟女儿记仇的。
哼！她不理我，我也不会理她。
摊上这么一个老妈，真让人没脾气。
举个例子来说吧：
那还是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本来老妈对球类活动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那一阵子她身上的赘肉噌噌地往上长（这是她说的，我却一点也看不出），急得她彻夜难眠，苦苦思索对策。
有一天，当我怀抱篮球、满身大汗地冲进家时，她夸张地尖叫起来：“啊，我终于找到减肥的方法了！”
“千万别把‘魔爪’伸向我们啊！”我在心里祈祷着。
不幸的是，平时对篮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老妈，居然当天就跑到服装批发市场，买来一套运动服。每当我和大院里的那帮小子们在小区的那片空地上打篮球时，她总是斗志昂扬地要加入。
喜欢打就打吧，球打得臭也没关系，可也得有点合作精神啊，可她不仅投篮不准，而且还爱吃“独食”。只要是她抢到球后就像得了宝贝似的，在一群小学生中，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把球从后场一直带到前场，任凭那拨小子们跟着她一会儿跑到左边急得哇哇乱叫：“满阿姨，快！快！”，一会儿又跟着她跑到右边又打手势又跳脚地要她传球，但是老妈如入无人之境，无论那些小子们的投篮技术如何比她好、投篮位置如何比她有利，老妈都要一直把球带到篮圈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一抬，把球飞出去，结果十有八九要落空。
她的目的根本不是进球，而是把我们的球场当做一个运动场，让她能全场奔跑，多流几滴汗，减下一些肉。我们对她来说，就好像陪练。
反正我不会跟她一拨的。
不跟她一拨才好呢，她这样扰乱自己的阵营，我应当高兴才对，可她又是我的老妈，这让我很没面子。
这次是这样，下次还这样。
那几个铁了心跟她在一拨的小子，包括果青在内，居然都能容忍她。并且在摸清了她打球的个性后，不仅不“哇哇”乱叫了，而且还极力保护着她安全带球、投球。
我试图劝果青他们找个借口把这条老大不小的尾巴“甩”掉，可他们却斩钉截铁地说：“不！绝不！”
傻不傻啊！
可见，老妈在大院孩子们中的人缘有多好。敢情果青他们在逗一个“老小孩儿”玩呢。
老妈知道我的阴谋诡计后，回到家里就跟我算账：“我又不跟你一拨，你干吗不让我打呀？我就只有这一种减肥方法了，你还想剥夺呀？”
“减肥方法多的是，你干吗就只喜欢这种呢？”我不客气地问她。
“嗨，在球场上争来抢去，不知不觉就流了汗，消耗了体力，还被一帮嘎小子们前呼后拥，多带劲啊。等我靠此法减肥成功了，我就写一本书，像那些功成名就的大师们一样，到处演讲卖书挣钱，省得我天天在银行里帮着别人数钱眼红。”
我歪着头盯着老妈，我觉得此时的老妈真是又可爱又天真，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在那里痴人说梦。
OK！随她吧。事实上，老妈只和我们掺和了五次，就偃旗息鼓了。
嗨，这些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了。
我在这里提起它，是要举例说明我老妈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心血来潮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就见不得我做心血来潮的事，她要把我变成学习的机器、分数的奴隶。
要说起来，我和老妈的实质矛盾还不是在玩上，而是在她对我的精神虐待上，尽管她死活不肯承认。
她老拿她小时候的所谓第一名来压我，这就是我经常受精神虐待的证据。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老妈又开始夸自己在单位如何受到重用，她经手的账目从来就没有出过差错，经常得到上司的肯定和赞许……
第一次猛然听到，我肃然起敬，暗下决心要向老妈学习，要出人头地。
可是时间一长，老是那一套，更重要的是，她的那些所谓的成就对我造成了压力，并且她也有意无意地把我变成了她的参照物，我高兴得起来吗？她的那些所谓的成绩，不就是一个“先进工作者”奖状吗？我拿这句话戗老妈，把老妈给噎得呼呼地直喘粗气。
我得意地背过身去笑了。
就这样一个让我烦不胜烦的老妈，我们班的同学都还羡慕我。羡慕我有个这样的妈，那就借给他们几天好了，让他们也吃吃老妈的苦头。
“呱呱，我帮你把车修好了！”正当我胡思乱想时，老爸在房门外敲着我的门说。
“谢谢——我说嘛，还是老爸对我好。”我闻声拉开门，亲昵地搂着老爸的肩膀说。
老爸却掰开我的双手，推门走进小房间，在床边上坐下来。
“呱呱，你那辆自行车好吗？”老爸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认真地问我。
“当然不好啦，除了铃铛不响外，哪都响。越踢越响，踢了一个星期了，越来越厉害。”
我不高兴地说着的同时，把椅子拉过来坐下来，把胳膊放在扶手上，下巴枕在胳膊上，笑眯眯地小声地问老爸：“是不是考虑给我买辆新的？”
老爸不理我，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不好？我看不见得吧。你看我才花了一会儿时间，就把它修好了，但我并不是踢它，而是轻轻地敲一敲，修一修，很简单就成了。”
“嗯，还是老爸技术高。”我由衷地佩服道。
“不是我的技术高，是因为车就那么一点点小毛病，更是因为我懂得珍惜它。你想想看，它每天都任劳任怨地送你、接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但你却不珍惜它，有点儿小毛病你就踢它，这样做好吗？”
看着老爸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警觉地竖起了两只耳朵，紧紧地盯着老爸那一张一合的嘴巴。
老爸接着说：“就像你妈，成天为你的吃穿和学习而操劳，但你却认为这是应该的，所以，你从来不觉得珍惜，还常常为一点儿小事和妈妈争吵。特别是昨天，你妈老拿她小时候的成绩来说事是叫人烦，可是也证明你确实不如她当年啊！有了差距我们就更努力，尽量做得更好不就行了吗！你就那么不冷静，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如果你像踢你的车子那样去伤你妈的心，这种创伤是不是会越来越大？”老爸说完，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走到窗户边，呆呆地看着楼下的自行车棚，我那辆被老爸修好的自行车就规规矩矩地摆在那里。
这是一辆26寸“永久”牌的老式自行车，虽然车架上已锈迹斑斑，模样难看，但它可是我们家的“赫赫功臣”。它跟随着老妈十多年了，是它默默地承受着压力，顶多偶尔发出吱吱呀呀的几声呻吟；也是它忍受着我的摔摔打打，在老妈的指导下让我学会了骑自行车……
我低头想了想，算了，好女不跟娘斗。
我决定向老妈低头，但决不“认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