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整个病房压抑的沉寂,林母静静地坐在床上,手上摩挲着那本书,眼睛怔怔地出神,似乎在遐想着什么,整个人毫无生气。许久,她轻若无声地说道:“小艾,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林艾关了台灯,窝在窄小的沙发上,听着母亲平稳的呼吸声,身体疲惫得无力,不一会儿她也沉沉地睡去了。白天的一切就像一个梦,虚无缥缈。也许是今天实在太累了,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
很奇怪的是,那个夜晚,林艾一直梦魇不断。明明母亲就在身旁,她竟然梦到母亲,梦里林母一直对着她笑,只是笑得越来越飘渺,然后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
清晨时候,微弱的晨光洒进来。她一阵惊醒,匆匆爬起来,急切向病床一瞥眼,白色的床单上那片鲜红的妖艳触目惊心的扑面而来,顿时眼前一片苍茫,那种惶恐如洪水般压过来,后背冷汗层层袭来。
双脚竟然无法迈出一步,浑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许久,她的身子一颤,然后她疯了一般冲到床旁,看着母亲苍白无色的脸,静静的躺在那儿,从前那双温暖的手此刻再无一点温热。
“医生——医生——”眼泪扑簌地落下来,她大声嘶叫着,无助地按压着呼叫器。
医生连忙的赶来时,一脸的诧异,“快!”病房里一片混乱,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医生走到她面前面色沉重,“林小姐,很抱歉,病人已经没有脉搏了。”
她一个踉跄,虚晃地走到床前,轻轻地摸着那张脸,冰冷的刺骨。机械的握着她母亲的手,满眼的荒凉。
等到钟朗闻讯赶来时,就看到一脸恍惚的林艾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坠落粉碎。
她拉着母亲的手自言自语,“妈,你醒醒,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你不是说要回去送学生中考的吗?我马上就去办出院手续,再不走,汽车就要开车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办好手续就来叫你。”
一旁的护士刚想说话,就被钟朗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了。钟朗上前紧紧地拉着她,又怕把她弄痛,温和地哄道:“我陪你去。”
林艾木木地抬起头,看到他,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一双眼睛里恍恍惚惚,轻声地呢喃,“我们要回家了。”然后她决绝地挣脱了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身体一点一点地软下来。
她又陷入了梦中,妈妈对着她摆手,让她回去。她不断地摇着头,不停地向前追逐着,身上流了好多的汗,就是追不上妈妈的脚步。
她压抑地喊了一声,然后惊坐起来。
“你醒了——”钟朗的脸色暗淡无光,林艾却无暇顾及。
“我妈呢?”林艾死死的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
“你妈妈在睡觉。”钟朗擦着她额角的汗。
“喔——”林艾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我妈妈已经去了天堂。”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钟朗一怔,没想到她醒来竟然这番的平静。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又是这句话,昨天她的这一句话,他答应了,放着她一人,没想到,陈家人竟然这么狠。想到此,他的心一冷,面色更加的冷厉。
“好。”他走出病房,李然一直在门外等候着。见他出来,就随上。钟朗一边走一边说道:“找人看着她。陈家的事怎么样了?”
“消息已经由媒体放下去了。”李然回复到。
钟朗面色冷厉,满脸的杀气。
林艾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看着身上的那片白色的,就想起了那片血染的白色。她一个人悄悄地又回到那间病房,可是母亲已经不再了。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母亲向来喜欢她笑的。
轻轻拉开厚重的窗帘,推开窗户,一夜大雨的冲刷,室外的花草长的更好了。草木都如此的坚强,挣扎着成长,为什么人却如此轻贱生命呢?
站在窗口,痴痴地望着,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床头落下了一只小鸟,扑着小翅膀,叽叽喳喳的跳着。林艾刚慢腾腾地伸出手还没有碰到它,它就飞走了。
曾几何时,林母站在这个位置眺望,而今那一切都成为永恒。
她转身环视着这间屋子,床头的栀子花已经蔫了,可是仍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冰凉的指腹滑过已经枯黄泛黄的栀子花。
林艾拿起了床头的那本书,那副眼镜,最后看了一眼,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梁雨陵的病房,推门的一霎那,门撞到墙上,来来回回,声音震耳欲聋。屋里的人一脸的诧异地望着她。
“滚!我不想见你。”陈佳丽尖锐的说道。
林艾置若罔闻,瞪着眼睛一一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咬着唇角,“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梁仕昭身形一顿,“小艾,怎么了?”他的额角冒出了冷汗,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陈佳丽款款地站起来。
林艾一脸的惨白,浑身都在颤抖,倏地冲上前,一抬手狠狠地扇上去,力气之大,她的手疼的都麻了。
“这巴掌是我替我妈妈还你的。你们害死了我妈妈。”
陈佳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你——”恨恨地举起手,梁仕昭立刻上前拉下她的手。
“梁仕昭,你给我滚开。”她被人打,他竟然还拉着她。
这时门又被大力地踢开,来人阴厉地说道,“我钟朗的女人谁敢动?就是她亲爹都不可以。”气场之大,众人都怔忪的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戚戚然。
看到林艾那副坚韧的样子,他心里一阵心疼,冷冷地扫过在场的人,沉声道,“你们今天对她做的这一切,我都会替她讨回来的。”
说完,牵着林艾的手就走了。
屋内的人都怔住了。
梁仕昭一脸的惨痛,“佳丽,这就是你要的吗?逼死了林茹,你就开心了?林艾也是我的女儿,你的女儿受伤了,你难受,可是林艾没有了母亲,她就不难受吗?”
陈佳丽一脸的无动于衷,那个女人死了。报应,真是报应。那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梁仕昭沉重地坐下来,摸了把泪,平静说道,“佳丽,梁家陈家都将被你毁了。”
陈佳丽却是一脸的不置信。
然而一切都如暴风雨一般,来的又快又猛。
6月15日,陈氏股票大跌,陈家在多家医院提供的器材被爆不合格,多处房子被检不合格。与此同时,梁仕昭被举报利用职务之便,帮助陈氏以低价竞得多块土地。
陈家的股票一跌再跌,梁陈两家都陷入恐慌之中,每日记者徘徊于门前,穷追不舍。一夜之间,这个家族瞬间倾倒。
深夜,陈家。
“哥,这怎么办?”陈佳丽眼中带泪,她没有想到钟朗为了那个野丫头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钟朗他要赶尽杀绝——”陈佳和无奈的闭着眼睛。
“哥,难道就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了吗?仕昭都被带进去两天了,你想想办法啊?”她到许家多次,曾经的亲密姐妹许夫人连一面都不肯见她。
陈佳和疲惫地吸了一口烟,许久才说道:“办法有——解铃还是系铃人。钟朗这是在帮林艾。”
陈佳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最后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捧住脸哭起来起来。
这几天林艾一直坐在阳台上傻傻看着远方,周遭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了。
“小姐,楼下有人要见你。”王妈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都三天了,怎么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王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楼下,有位姓陈的想见你。”她又说了一遍。见林艾依旧没有反应,转身正要走,林艾突然发声,“王妈,等等,我下去。”几天没有说话,突然说话,她的声音嘶哑一片。
“好,好。”王妈眼睛一红,过来扶着她。
即使现在家里乱的一团糟,陈佳丽依旧光艳。看到林艾从楼上走下来,她搓着手,“林艾——”
林艾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让钟朗放手吧,我求你了。陈家的产业是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你求我,那我去求谁?”林艾恍惚的眼神此时越加的阴冷,她突然凄厉的笑起来,“你只要把我妈妈还给我,我就让他放手。”
陈佳丽一滞,面色苍白,咬着牙,“可是仕昭是你爸爸,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林艾咯咯咯的大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梁夫人,你还是不明白,叫他爸爸的是梁雨陵。”她从来不是。
一切都没有回头了。
陈佳丽颓败的走了。王妈一脸愤恨的看着她,这种人把人逼死了,现在走投无路竟然还能跑来求情,真是无耻之极。
陈家还是破败了,梁仕昭提前退休,梁雨陵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暗淡的和许晔轩一起去了美国。一切好像尘埃落定。
林母火化的这一天,天阴阴的,下着绵绵细雨。出来时,林艾抱着一个檀木盒子,站在树下。钟朗举着一把黑色的伞,雨水渐渐晕湿了他的后背。
林艾望着南方的位置,轻轻地说道:“钟朗——放了我吧——”她累了,怕了,实在没有力气纠缠了。
钟朗的手一僵,握着伞柄的关节泛白,一手紧紧地抓着林艾的双臂,“林艾,我——”他发现自己竟没有了说下去的理由。
林艾一点一点的从他手中挣脱,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地滑落,“钟朗,我妈妈都没有了,你就放了我吧?”从此,她将孤身一人。
钟朗喃喃的重复一遍,“放了你?”他的眼神痛苦,然后又笑起来,笑容苦涩,“林艾,你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吗?”
林艾的手指紧紧地握着盒子,泪水让她看不清钟朗此时脸上的表情,“三年……呵呵,三年……”
她慢慢地向前走,这一路竟然走的如此艰难。
再回头看,钟朗仍然远远站在树下,俊朗的身影透着隐隐的萧瑟。
她深吸一口气,“钟朗,我答应你。”三年,于你于我,我们就去等待吧。
钟朗抬头,看着不曾走远的她,他知道如果这次她走了,那么此生他们将无缘。
人生的安排,谁都逃不了。世界充满了相遇的几率,让他遇见了她,而他坚信他会是她此生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