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躺在这张柔软奢华的大床上,指腹轻轻地拂过丝滑的被面,揪着被子,轻软的蚕丝被,飘飘柔柔的。
床头的壁灯微微亮着,她睡觉从来没有留灯的习惯,怕刺眼是一方面,省钱也是一方面,单身家庭的日子,本就是一分一分地节省下来的。
昨天她还住在那个阴暗的小阁楼里,面对的是斑驳破败的墙壁。今晚,就住进了天堂。这样奢侈的住房,是她从来没有妄想过的。
深色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一切。房间里静得可怕,明明自己是困得要死,却害怕合上眼,一闭上眼,那晚的恐惧就蔓延而来。
她站起来,走到窗帘边,掀开窗帘的一角,这时候还有谁会和她一样,深夜仰望繁星点缀着夜空,期盼着黎明的到来呢?
钟朗今晚带她来的不是上次的那个房子。独门独院的两层别墅。回来的时候,他冷冷地说了句让她去洗澡,自己进了书房,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等待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心,让她慢慢建立起来的护盾逐渐瓦解。
寂静中的脚步声特别清晰,林艾呼吸一滞,快速地躺倒床上,靠在床沿,身体僵硬地蜷缩。
钟朗刚刚沐浴出来,随便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七八分干的时候,毛巾往床底的沙发上一抛。
大床震了一下,林艾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双手紧紧地拽着被子。旁边的人扯了扯被子,灯也熄灭。
黑暗中,她睁开了眼睛,不安地往床沿移了移。
直到身边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才放下来,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惊得立刻换上衣服。
来到楼下的时候,钟朗正坐在餐桌上,喝着咖啡,面前放着煎蛋,几片土司。
林艾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直到钟朗吃完,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恭敬地走进来。
“钟总,您昨晚交代的事,我已经理好了。”
钟朗拿起桌边的报纸,一边翻看着,一边沉稳地说道:“这是李然,我的秘书,以后有事找他。”
林艾确定这话是对她说的。
李然不着痕迹地看了林艾一眼,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与老板以往身边的女人截然不同,这个女孩子眼神清灵却又带着点迷茫的忧伤。
李然走后,屋里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出来把餐桌收拾干净。
“王妈,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了。”
林艾知道钟朗有话要和她说了。
“你妈妈的事,李然会安排好的,下星期你回学校继续上学。”冷冷淡淡的话,林艾惊诧地看着他。
一个晚上而已,她竟然可以再回学校了。
钟朗走到她身边:“这个你拿着,密码6个1。”
一张金色的卡,林艾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一张普普通通的卡,却预示着她的另一重身份。
是耻辱,也是解脱。
钟朗安排得非常好,妈妈当天就住进了医院,一间较好的单人病房,这里有全国最好的专家替她会诊。
与从前真是天壤之别。
林艾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百合,含苞待放,她刚刚找来一个花瓶。花香淡淡地挥发在空气中,清晰宜人。
“小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艾手上的动作一怔,转身看着妈妈。
“妈妈,这是一个好心人资助的。他看到我在报纸上登的求助信息。”林艾怕母亲不信,拿出报纸,“妈妈,你看这是我在报纸刊登的。”
这份报纸是她让李然弄的,她怕母亲不信,就做了个假。
“妈妈,你看老天是宽厚我们的,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林艾揪着心,明明没有吃黄连,嘴里却一片苦涩。她尽量让自己欢快地说出来,一字一字说出口,才知道心有多疼。
“我们得好好谢谢他了。”
“妈妈,我会的,以后等我毕业了,我给他打工去。”林妈妈听她这么一说倒宽心了。
“打工”多么讽刺,她现在何尝不是在给他打工呢?
终于又回到N大,不得不说,让林艾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阳光照着那四个大字,闪闪发光。
一草一木,曾经熟悉的,如今却如此陌生。
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多少天前,她才被落魄地赶出来,而今,她又回来了。人是同样的人,心却变了。
回到宿舍,轻轻地叩着门,咚咚咚三下,足足过了一分多钟,门才被姗姗来迟地打开。
一刹那,泪水盈满了眼眶。
“欣然——”林艾张了几次口,终究叫出了名字。
“林艾,你个死人,跑哪儿去了?不知道我们很担心吗?”沈欣然大力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走进来了,宿舍的一切都没有变,她的床铺还维持着原先的样子。手轻轻地滑过,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穆北和周薇薇两人看到她,心有灵犀地向她砸了抱枕。
林艾含泪接着。
四个人坐在凳子上,有许多话却一时无从说起。
“学校关于你的消息很多,有传你被开除了,有的说你被人……”沈欣然看了看林艾,林艾抱着抱枕,头低垂着,“被人包养了。”
听到这些,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林艾,到底怎么回事?”
沉默了许久,林艾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妈妈生病了,过段时间就动手术。”她耸耸肩。
“妈的,好好被传成这样。不知道哪个嘴欠抽的说的。”穆北愤恨地骂起了。
“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嘛!”回来就好,“我还等着和你们拍毕业照呢。”
去了院办,一切尘埃落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昨日对她一脸冷漠的那些人笑吟吟地说道:“林艾啊,你妈妈生病这样的事怎么不早说呢?学校也会为你想办法的,你一个女孩出去打工多辛苦啊。”
“是呀,是呀,不容易啊。”
“之前也是我们不了解情况。”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尴尬,她也尴尬,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
医院、学校的事,钟朗安排得都很妥当。她的心是一阵刺痛。感激他还是憎恨他?
刚刚沈欣然她们兴奋地提议今晚出去K歌,好好潇洒一下,林艾唯有扯着笑容,眼睛弯弯地说道:“我今晚还要去医院陪我妈妈。”
气氛顿时沉下了,穆北率直地说道:“林艾,你太不够意思了。不过,陪妈妈要紧。周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阿姨吧。”
最后大家一致赞同。
回到别墅的时候,只有王妈一个人在。
林艾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王妈忙前忙后的,情不自禁地上前,拿起一旁的春笋,认真地剥起来。
“小姐,不用了。您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一会儿就好了。”
林艾一怔,“小姐”两个字她可当不起,她不过是他的禁脔而已。林艾自嘲地笑了笑:“阿姨,叫我小艾就好。没关系的,我以前在家都帮我妈妈打下手的。”
王妈也没再说什么。
快七点的时候,钟朗回来了。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林艾的手一抖。
王妈做的菜很有大厨风范,色香味俱全,油焖春笋、三鲜海参、芙蓉菜心、清汤菊花鱼。
林艾一直都低着头,很少动筷。王妈此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桌上的沉闷让她味同嚼蜡。
钟朗不紧不慢地吃完一碗饭,喝了一碗清汤,就上楼去了。
林艾看他上楼了,全身才轻松下来,嘴里的饭菜才有味道。
夜晚的到来,那种恐惧也随之而来,她怕,尤其怕和他同床共枕,他的气息似乎充斥着她的全身。
洗澡的时候,皮肤被水泡皱了,她拼命地擦拭自己的身体,通红通红的,似乎都要脱了一层皮,可她仍然觉得自己身上沾着他的气味。
已经十点多了,她手捧着那本有趣的笑话书,看了一个又一个,可她却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恐惧越来越深。
双手不断地冒着汗,连书都被晕湿了。索性合上书,往床头一放,关了壁灯。闭上眼,默默地数着。
数到九百九十九的时候,门轻轻地开了,地上铺着羊毛地毯,踩在上面轻悄悄的,可林艾还是清晰地听见了脚步声。
“啪”的一声,钟朗扭开壁灯,顿时,黑暗的屋内,扬起暖暖的光芒。
钟朗倚在床头上,细细地打量着蜷缩在一边的林艾,小小身子,像只小刺猬一般警惕着。他嘴角一扬,自己在她眼里俨然就是洪水猛兽的化身了。
她全身裹在被子里,严严实实的,露出小小的脑袋,海藻般的长发,铺在枕头上。
钟朗捻起一撮长发,把玩着,明显感到某人肩头一颤。
林艾只觉得此刻屋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压抑起来,自己好像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她微微侧一侧身子。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钟朗的手已经覆到她的身上。林艾抬起头,望着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在那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颤抖的睫毛上下微颤着,隐忍的泪,若隐若现。
钟朗靠近林艾的脖子间,鼻息里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不似以往那些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很清新,这是她特有的。他深深地一吸,嘟囔道:“被子都给你卷了,我盖什么?”
林艾一怔,慢慢地动了动移出半床被子。突然,钟朗狡黠地揽住她,眯着眼冲她一笑。
壁灯的光朦朦胧胧,衣物混乱地散落一地。
月光如水,一室银华。
站在花洒下,灼热的水,喷洒在她的身上,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上面到处都他留下的痕迹,无力地站在这里,泪水混着热水,无声地淌下了。
她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身体越来红,泪水打在上面,一阵疼痛。
浴室里热气腾腾,窒息着。她换上了自己另一套睡衣,出来的时候,钟朗已经躺下了,床边高高地隆起。
她轻手轻脚地躺在另一边,远离着他,可到底能离多远呢?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