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院,努力学习丧尸的步伐,其实我很怕这件血衣不管用,但目前看来效果不错,丧尸闻到有一点人味,但就是不知道是我发出的,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丧尸中穿行。
这时的肆无忌惮并不能让我高兴,一部分是因为身上的血衣,一部分是因为爸妈的死活还不知道,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奶茶店大叔的死。
其实我本可以救他,但因为赌气,我没有。
或者说,他失了希望,自杀。
我宁愿相信大叔是自杀,也固执的认为他就是自杀,减少负罪感。
就像我固执的认为季寒只是朋友一样,他就是朋友,或者说是男闺蜜。
耳边又环绕着柳安的叽叽喳喳,男闺蜜是什么,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你和季寒已经恋人已满了怎么就总是朋友朋友闺蜜闺蜜的,我才是你闺蜜。
商场里怎么样了,天已大亮,大家应该都起了吧?突然有些想念休息室里的铁柜,铁床和日光灯,还有特种兵们,叶轩幽默的话语,叶涛温柔的眼眸,夏医和季寒怎么样了,季寒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有没有考虑考虑夏医,柳安是不是生气我把她撇下做田野何煜的电灯泡。王叔李叔喝红酒有没有杯子…
然后又骂自己矫情,才出来几个小时就想这个想那个的,没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林汐已经离开了呢,自作多情就太贱了。
想着想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通往我家的单元门前。
单元门是坏的,因为这栋楼对面就是学校,只有一面栅栏之隔,经常会有热恋中的小情侣或是混混跑到楼道里干这干那的,门锁就被他们暴力的弄坏了。
拉开单元门,还很警惕有没有丧尸窜出来,小心翼翼的,然后才意识到我穿着血衣,丧尸发现不了我。
况且楼道里有丧尸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发现有丧尸,松了一口气,但关了门之后楼道内很暗,下意识的跺了跺脚,想打开声控灯,却忘了这不是在商场,电器是用不了的。
还好,我家的楼道是半敞开式的,以前以为是建筑商建了一半没钱了,怎么不封顶,下雨下雪的楼道里还有水坑积雪的。
不过没有电,阳光洒在积雪上倒是很有腔调,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没有丧尸,我只是个高中毕业班的学生,放假了要回家了。
只是身上的血衣和伤口的疼痛告诉我,别******做梦了,你爹妈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们是医生,怎么可能死了,没准还研究出解药什么的拯救世界呢。
可是,他们,到底是不是在家里,或者,他们还在医院坚守岗位呢。
加快了步伐,一步三个台阶的,也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了,也就十几秒的功夫,眼前一片开阔,嗯,马上就到家了。
我家所在的居民楼有些特殊,是一栋独楼,有两个单元,先是楼梯,上来是一片缓台,缓台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夏天的时候小孩子不用去楼下玩,或者说这片缓台就是楼下,虽说不是很大,但绝对不小,连接两栋楼,大人可以乘凉聊天,小孩子有跑着的,还有骑自行车,滑滑板的,都可以玩得开。
然后再分两个小的单元,每个小单元有三层,每层两户,我家在靠外面的单元的一层,单元门同样是坏的,进去之后就很黑了,人对于黑暗总是恐惧的,手电筒打开的有些慌乱,但光束照亮的地方更加恐惧——一张腐烂的没有嘴唇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幸亏了这身血衣,估计丧尸还在奇怪,咦?为什么她会发光的?
解决了这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丧尸,家门近在眼前,可我却没有勇气打开家门,手里捏着钥匙,扶着门把手,似是找不到锁眼,迟迟不敢打开这把锁,刚刚的丧尸,代表着什么?
疯了似的踉跄着脚步扳起刚刚倒下的丧尸,细细分辨他腐烂的脸,直至确定我不认识他才放手,仍吊着一口气,颤抖着手,敲了敲家门。
一秒…
两秒…
三秒…
我是多么希望会有人打开门,哪怕是邻居,哪怕是邻居也好。
七秒…
……
砰!砰!
……
于是,我不敢打开这扇门了。
这声音很熟悉,我身上血衣上面血的主人就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丧尸撞门的声音。
丧尸发现猎物,然后撞门的声音。
抬头看看了门牌号,对,这是我家。
又拿手电筒照了照单元门,对,是我家。
我走了十几年的,回家的路,不会错的。
可是门里面,屋子里面,是什么?
砰…砰…
砰…砰…
一声声像是撞在我心脏上。
门是锁着的,里面只可能是我爸妈,可是,撞门的声音,是丧尸发出的。
丧尸…
丧尸。
丧尸!
可这是我家。里面是我爸妈。
我爸妈!丧尸!
猛的将门锁打开,又不敢拉开门,机械的敲着门,一下一下,然后努力顶着门防止被撞开。
然后无力的蹲下身,靠着门,里面的…丧尸,或是说爸妈,渐渐安静下来。
可砰砰声依然萦绕在耳边。
砰…砰!
喘着粗气,想哭但无泪,我还没有打开门,可能,也许,是爸妈开的玩笑,他们没在家,在避难所也说不定…
于是站起来,猛的拉开门。
终于,终于。泪水决堤。
我看到,爸妈迷茫的站在那里,干枯的皮肤,发白的眼睛,死气沉沉的眼神,爸爸的肩膀少了块肉,妈妈的手臂没了皮肤。
里面黑红腐臭的肉就血淋淋的,活生生的暴露在空气中。
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发黑的血肉。
爸妈没有注意到我,我身上穿了血衣。腹部的伤口很疼,疼的近乎昏厥,可我不敢晕倒,我怕爸妈听到声响然后向我扑过来。
我怕看到那个场面。
于是沉默着,努力沉默着,泪水爬满脸颊,然后坠落在地,开出透明的花。
我似乎看到爸爸下班回来,被咬了,惊慌的回到家,叫妈妈可以给他包扎,然后他失控了,他咬了妈妈。
那时候,我在商场里,毫不知情的检查那个该死的休息室,因为叶涛把我当做他死去的妹妹而生气,因为他摸我头顶而愤愤不平,我丝毫没有意识到,家里,爸妈的变化。
甚至看到沙发上刺眼的血迹和散落的药品,我就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
两个多月,七十几天。我在商场悠哉悠哉的练刀法,爬上楼顶看风景,然后逛逛商场搞搞破坏,过那个愚蠢的年,还撮合季寒和夏医。
家里的爸妈不知道冰箱里有肉,不知道门外有人可以吃,他们就这样不知疲惫的,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里游荡。
爸爸的嘴边还残留着妈妈的血。
妈妈的眼睛死鱼一样不会转动。
而我,林汐,在那个该死的商场过那个该死的年。
我爸我妈已经变丧尸了!他们变丧尸了!
他们不会变回来了!不会了!
甚至我脱了血衣,他们就会扑过来咬我,吃我的肉!
我没有爸妈了,他们死了又活了。
屋子里的东西落了一层灰,但什么都没变,落地窗还是那个落地窗,桌子还是那个桌子,阳光还是那个阳光,爸妈却不是那个爸妈,他们不会挠我痒痒,甚至连工作忙到不管我都不会了,他们就这样晃晃荡荡,在屋子里,偶尔嘶吼几声,却不会说一句话,就连以前和我说的少的可怜的几句话,都不会说了。
永远说不出了。
他们陪了我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就算他们在医院我在家,没说过几句话,他们依然是我爸妈。
我爸,我妈,死了。
又活了。
丧尸。
突然憎恨起丧尸来,不知道哪头没人管的丧尸咬了我爸,让我也变成没人管的孩子。
没有爸妈的家,只能算是房子。
一座冰冷的房子
嘴里呢喃着,爸,妈,我是林汐,我回来了…
哭声渐大,心里那道冰封的防线崩塌了,一直以来不出声的我终于放声大哭。
然后爸妈扑过来,想要吃了我。
歇斯底里的大喊,爸,妈我是林汐啊,你们还认识我吗?我是林汐啊!我是林汐…
换来的只是扑过来的爸妈,他们不记得我了…
我没有爸妈了!
举手挥刀,三棱军刺很锋利,动作一气呵成,两头丧尸毫无生气的倒在我面前。
软软的倒下,熟悉的面孔,死不瞑目。
颤抖着手帮他们合上眼睛,缓缓脱下血衣,无力的靠着墙,哭的累了,只是低声抽泣着。
也好,从此我替他们好好活下去,我要等到世界变好的一天。
突然身后一个男声:“林汐?”
这声音我很熟悉,时落晨的声音,他住我家隔壁,小时候一起在外面玩认识的,然后就很熟悉了,还在一个浴缸里一起洗澡来着…他大我一岁,我高三他大一,就没怎么见面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突然出现的声音我只当是幻觉,哭的很投入,连头都没回,嘲笑自己怎么出现幻觉了,是有多想时落晨。
随后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愣了一下,连抽泣都停滞了一下,抬头看看。发现这不是幻觉,真的是时落晨。
也只是呆了那么一小下,反应过来之后直接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抱着他哭起来。
哭的连理智都失去了,有多久没有和异性拥抱了?
上次,好像在幼儿园?
心情渐渐平复,止住哭泣,随即发现,咦?我怎么在他怀里?
猛的后退一步,惊讶的看着他。
时落晨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许久才说,叔叔阿姨——
我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就叹了口气,说,刚刚,我解决了。
说罢,鼻子一酸又要哭出来,努力憋回去,看向时落晨。
他眨了眨眼,拉着我去沙发坐下,说,我一直在家里来着,刚才听到哭声就出来看看,看到你家的门开着,我就进来看看,就看到你了。唉,放假也放不消停,本来想着放假了,回家看看,结果在火车站就看到丧尸了,被困在那好几天,找机会才回来的,回来才发现我爸妈都失踪了,空屋子一个,呆的我都无聊死了,你回来了真好。
我还没有说话,他已经把我想知道的都说了,我也只好点点头。
我们之间就是有这种默契,可能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有时候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特别是我,经常用眼神说话,和他交流基本没有障碍,所以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呢。
“我们去把我爸妈埋起来吧。”这样放着也不是个办法,看见只会徒增伤感,不如埋起来,入土为安。
可是没有土,时落晨说,要不埋进雪里吧,也没有埋尸体的地方啊。
我说,嗯,等到雪化了,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永不回来。
缓台上的雪很厚,刚好够他们躺进去,于是我们在屋子后面的那片无人涉足的缓台雪原中,安葬了爸妈。
去屋后的缓台要翻窗出去,时落晨很容易就翻出去,我身上有伤翻的就很费劲,弓着背努力不抻到伤口,结果翻回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有些失去平衡,慌乱中寻找支撑点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疼。
我知道时落晨在边上,所以这次,放心大胆的晕了过去。
因为爸妈,因为丧尸,因为很疼,总之精疲力尽的,趴在地上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梦中我又回到那个奶茶店,正在努力撞防盗窗,一回头,丧尸的手穿过玻璃,紧紧扣住大叔的手臂,大叔直直的盯着我,眼中透出恨意,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救我,怎么不救我…
于是我走过去,砍掉丧尸的手,大叔却像粘在玻璃上一样,眼中恨意依旧,我去拉大叔的胳膊,结果看到自己的左手被大叔的胳膊咬掉。
鲜血四溅。
惊诧的抬头,大叔猖狂的笑,然后他的脸渐渐撕裂,化为粉末。
然后重组,组成的,是爸爸妈妈狰狞的脸。
两张脸一张哭着,一张笑着,哭着的那张问我,你怎么那么狠心,那么狠心,那么狠心…
笑着的那张告诉我,末日,就应该狠下心,不能优柔寡断,会害死自己,会害死自己的…
空灵的声音一直说一直说,一张哭着,一张笑着,哭笑混合的声音一直重复着说那一句话…
重复着,重复着…
太狠心,要狠心…
我捂着耳朵,可那声音就像来自脑海,捂着耳朵反而听的更加清晰。
于是后退着,我明明就是在后退着,可没有远离那声音,那两张脸。
头痛,很痛,就是容纳太多太多的东西,脑中的东西开始反噬的痛。
不知怎么,手中拿着的军刺就不受控制的举起来,生生刺入腹中,那两张哭着笑着的脸渐渐化为虚无,伤口很痛,痛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