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见云笺终日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让她回房休息,他一个人看着店铺就行。
云笺问沈玉:“爹,中州的仗已经打了好几天了,我们赢了没有?”
“我早上上兵营那边打听消息,听他们说吴达请来了一位谋士,诡计多端,到现在还没能渡河过去。”
“是王爷在指挥郑元的军队吗?”
“是的,听说郑元的兵将伤亡也很大,王爷又在征兵了。”
云笺更为忧心。
沈玉看她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宝儿啊,王爷一口咬定你是她的妃子,你老实告诉爹,你到底是不是啊?”
云笺一个激灵,连忙挤出一个笑容道:“爹,你看我像王妃的样子吗?”
沈玉迟疑地打量着她,犹犹豫豫地说:“那日蒙将军和你都咬定说你们从小就订了亲,我就知道你和王爷之间肯定有什么牵连,否则你们也不用这么冒险编着谎话去骗他。还有虽然你当时选的是蒙将军,可是我看你对王爷的神情和对蒙将军的不同,也和对长生的不同,你对王爷是有情的,这点你瞒不了我。”
“爹,他是王爷,平常女子如何能有牵连,即使有了,这根线也早晚会断的。做王爷的妃子更是一件折寿的事,女儿没有这个福份,也不想要这个福份,求爹收容宝儿,不要因为害怕王爷而起了赶走宝儿之心。等仗一打完,我就跟蒙将军说带爹一起回京城。”
沈玉知道云笺也不可能透露更多,难得这个捡来的女儿如此贴心,便也不再有所求了。
这日没什么顾客,两人便喝着茶,说着些闲话,渐渐天色也暗了下来。沈玉正准备关店门,忽然门外一阵吵闹声,就见进来一对官兵。
为首那人看了看沈玉和云笺,说道:“沈玉和沈宝儿在吗?”
两人连忙站起身,沈玉说道:“我就是沈玉,这是小女沈宝儿,请问这位大人找我们何事啊?”
“六王爷有令,因中州伤员增多,随军医师短缺,现命令你等二人即刻赶赴中州军营,店内药材将按价收购。你们准备一下,马上跟我一起去中州。”
“什么?让我们去军营治病,这位官爷,沈玉虽会一点医术,可只是搭搭脉,配配药,看伤员可没这本事,小女是女子,更不能去兵营,还请告知王爷,另选他人吧。”
那官爷眼睛一瞪,粗着声音说:“你可真不识抬举,王爷选你们是看得起你们,难道你还想抗令不成,王爷令你们明天晚上必须到中州兵营,要是敢磨蹭,可休怪我不客气。”
沈玉一听人就矮了半截,云笺挡在他身前对那人说:“王爷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这不是在抓壮丁吗,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带我的尸体去见你们的王爷好了。”
那人一听火冒三丈,叫道:“来人,把这两人绑了,还有这些药一起带回中州。”
他身后几个人听见,立刻进来将两人用绳子绑了,扔进门外停着的马车内,云笺大声叫骂,但无济于事。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开动,很快带着他们向南风葵所在的兵营进发。
一进中州城便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见到满城的官兵,逃难的人流,还有满地的尸身,沈玉早已吓的簌簌发抖,云笺心中也害怕,但见沈玉那样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安抚他。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人过来将他们从上面拉下车,云笺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子,路上那些人虽给了他们一些干粮,但云笺生气全扔了回去,现在饿的全身没力气,被人一拉就摔倒在地上。
那个官员模样的人又粗声骂道:“想装死啊,你要死也得等我向王爷复了命再死。”
刚说完,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云笺抬起头,看到来的人正是南风葵,后面跟着明才。
那个官员一见,连忙上前叩头道:“王爷,你要的人都带到了,还有玉善堂的药也都打包带过来,正在那边卸车呢。”
南风葵没有回答他的话,对着明才下令道:“明才,把他带下去,杖打三十大板,通令下去,若有人对本王请来的随军医师有不敬的,一律杖棍伺候。”
明才应了一声,那官员一路哀求着被人拖了出去。明才又差人给沈玉和云笺松了绑。
南风葵蹲下身扶着云笺站起身来,云笺未站稳,一下跌倒在他怀里,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让她一阵心悸。
明才见状,对沈玉说:“沈大夫一路辛苦了,请先随我去你的房间稍事休息,王爷还有事要对宝儿姑娘交代。”
沈玉也不敢多看南风葵和云笺,赶紧答应着跟着明才下去。
云笺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了南风葵一眼。
“都道顺亲王宅心仁厚,却原来如此喜欢强人所难。”
“若不如此,葵如何能再见你。”他低低说道。
“王爷的命令,宝儿不敢不从,只是有一事相询,蒙将军可知道宝儿和爹来了中州。”
南风葵眼中飘过一丝酸涩,声音更为低哑。
“你只关心他吗?”
“是,他是宝儿未来的夫君。”云笺背转身一字一句地说着,全不看他的神色。
他一把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他离她那么近,他的怒气几乎让她窒息。
“你非要这么来气我吗,一女如何侍二夫,我还没有废你呢。”
“要如何才能让王爷相信宝儿不是云妃娘娘,宝儿从没嫁过王爷。”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蒙子归被我调去石矶,一直到打完吴国,你都见不到他。”
“南风葵,你好无耻。”她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她的彷徨无助,在她知道她必须在他身边这么久,又没有蒙子归为她做挡箭牌的情况下,她该有怎样多的耐性和持久力来对抗他日日夜夜的逼迫。
“葵只想能让你陪在身边,也许过了这段日子,就再也做不到了,这样你也不肯吗?”兵营在一处山峰上,山间有清凉的雾气慢慢升腾上来,这时云笺才发现,天有些亮了。
“既是王爷下的令,宝儿又如何能说不,只是宝儿才疏学浅,不知能不能帮上王爷的忙。”
南风葵见她态度转好,脸上也有一丝欣然。
“当然能,你愿意留在这里,就是帮葵的忙。看你的样子已经累坏了,先去房里沐浴休息,我让明才带你们去伤病营帐,那里还有几个医生在,会教你怎么做的。”
云笺点点头,便随着南风葵的安排去做了。
在王府里的时候几乎步步为营,除了南风葵的****,生活并无什么其他乐趣,而在玉善堂的大部分时候只是和沈玉面面相对,两人分属两代,沈玉又因为对云笺的身份不太确定,说话总是说一句留半句,还存着一份恭敬在那里,有时也让云笺感觉没趣。所以和那些兵将相处了一段日子后,她倒是爱上了这里,感觉像大学军训一般,很是热闹。
晚间兵将们集合在一起,坐在山头纳凉聊天,白日里的战火刚刚散去,但死亡的阴影却还是笼罩着他们,只有这样的时刻,他们在月亮底下一起说说话,唱唱歌,以此在分担着内心的恐惧。
云笺刚刚给一个伤员喂了药,听到山上的说笑声,便也走上山头。
她站在一棵松树下,远远看着暗黑的天空,皎月远挂,星光迷离,那种时光穿梭,星月永恒的奇异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只是她知道这样的奇迹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永远的秘密,无可追忆之往事了。
明才在她身后站了很久,见到她的神情,便不敢去惊扰她,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还是云笺先从如潮不平的感怀中抽身出来,她一转身,看到明才痴痴的目光,有些意外,微笑道:“明大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出声,想吓死我啊。”
明才没想到她突然转身,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云笺只当没有看到。
“才来不久,见娘娘.哦,宝儿姑娘似乎在想心事,不想惊动你。”
“我哪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山上的月亮似乎特别亮一些,便多看了几眼。”
“这话,王爷也说过的。”云笺一听他又要将话题转到南风葵身上,便有些不悦,说了句想回去看看药是不是好了,就想走,明才一把拉住她的手,云笺一愣,眼睛看着他的手,也不出声,明才看到她的眼光,才惊觉地抽回手,尴尬地说了句:“对不起,娘娘。”
“大人怎么又忘了,我是宝儿。”云笺脸色更难看,但明才这次却没有顺她的意,自顾自地说着他想好的话。
“是明才叫错了,可是宝儿姑娘确实和云妃娘娘长的一模一样,明才猜姑娘或许会想知道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云妃娘娘的事吧。”
“大人若真是想找人说话,那便说吧,宝儿听着就是,只是一样,不许再叫错了。”
明才微笑着点点头道:“明才记下了。”
“那大人想告诉宝儿什么?”云笺问的有些没有底气。
“云妃娘娘本是王爷最宠爱的妃子,明才也见识了不少帝王将相家里的事,却从没见过像王爷和娘娘那样情意深厚的,只是天意弄人,王爷不得已将娘娘打入冷宫,这让娘娘伤心欲绝,王爷听到了娘娘斥责他的话后便决心即使动摇郑畅两国的盟约,也不能对不起娘娘,于是王爷撕了废妃书,亲自带着明才去冷宫,意欲接娘娘回宫,可是等我们走进那里时却发现娘娘已经逃离了王府,只留给王爷一封信。
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这一年里明才跟着王爷走遍了天南地北,王爷几乎没有回过王府,按他的话说,他无法在没有云妃娘娘的王府里呆上一天。王爷还在全国各处张贴榜文,重金悬赏提供娘娘行迹的人,可惜我们漏掉了上凉这个地方,否则王爷早该找到玉善堂来了。
宝儿姑娘,你说如果云妃娘娘知道王爷自她走后再没舒心地过过一天,还时时追悔为什么要下那张废妃书,娘娘会不会愿意原谅他,毕竟王爷当时还没有废妃,她依然是王爷的云妃。”
明才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知道他目光中的意图,并没让他太费心思,她的答案简洁明了。
“宝儿虽然不才,可还是能揣测到娘娘的心思,她必定是不敢再把感情维系在王爷的身上,宁愿独自离开,也没有勇气担当随时被抛弃的凶险。娘娘对王爷必定是依然痴情的,所以她才不敢回来,她可以随意嫁一个不在她心上的人,那样反而容易过的舒坦。明大人该劝王爷早些想明白这一层,也就可以不用再四处找寻娘娘了,必定是找不回来的。”
云笺的话直让明才从头凉到脚,她话里的意思他如何不懂,如此坚决,他原以为云笺只是在和南风葵赌气,只要找到了她,迟早她都会回王府的,直到现在听了她的这番话后,才开始真正地为南风葵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