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子归把沈玉叫进了房,对他说:“沈大人,子归把这位姑娘交给你了,烦扰大人好好待她。”
沈玉忙拱手答道:“沈玉必当记住蒙将军的话,当姑娘为亲生,姑娘的真实来历也绝不会透露出去半句。”
沈玉虽已归隐市井,但蒙子归还是尊称他为沈大人,沈玉年龄虽长,但毕竟蒙子归官阶高,他又是蒙宰相的旧识,故对蒙子归非常恭敬。
“如此子归就放心了,以后这位姑娘的名字只有一个,就是沈宝儿,只等京城的事情平息,子归就会带她回去,还望沈大人能恪守今天的话,子归自当重谢。”
“将军的事沈玉必是全力以赴,谢字可不敢当。”
蒙子归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云笺道:“宝儿,子归已受摄政王之命领兵攻吴,等战事平息一些后,子归就会来看你。”
云笺听到蒙子归要去打仗,倒也有些为他担忧。
“将军,刀枪无眼,可要多加小心。”
蒙子归眼中欢喜,露出一个笑容道:“子归知道,为了你,子归也定会好好活着。”
如此云笺便成了上凉小镇上玉善堂掌柜沈玉的女儿沈宝儿,白天就在玉善堂里帮沈玉的忙,玉善堂生意颇好,一来二去,附近的街坊都知道沈玉十岁时以为死了的女儿又回来了,大家都过来向他祝贺。沈玉一生孤苦,凭添了这个女儿后,倒也觉得份外喜气,对云笺果真如亲生女儿般。云笺刚到这里时内心极苦,在此幽静小镇中宁静度日,又得沈玉的真心照顾,倒也渐渐地有了笑颜。
这日沈玉正在店堂内为一妇人看病,云笺站柜。云笺本对中药就有些了解,为不让自己去想以前的事,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跟沈玉学中医,沈玉很是高兴,悉心教授,云笺天资又聪颖,渐渐地也能自己招呼一些买药人了。
云笺见门外进来一年轻男客,急忙笑脸相迎。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药?”
这男子大约20岁年纪,皮肤黝黑,穿着短褂,手上抱着个布包,见到云笺似乎很意外,转过头去看着沈玉问:“师傅,她是谁啊?”
沈玉回头,一见那男子,高兴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长生,你回来了,你娘好些了吗?”
“吃了师傅让我带去的药,好很多了。”
“这就好。对了,宝儿,这是长生,我徒弟,前一阵回老家去了,所以你没见到,以后他也会天天在玉善堂帮忙。长生,这是我女儿,宝儿。”
“什么,师傅你不是说宝儿姑娘早就死了吗?”长生狐疑地看着云笺。
沈玉笑道:“我也以为她死了,可是老天怜我,我才知道她当年被好心人救了,一直都活着,这次回来这里找我,我们父女总算是团圆了。”
“这真是大喜事啊,恭喜师傅了。”长生转头去看云笺,云笺从柜台里走出来,笑吟吟地向着他说:“以后还要请师兄多多指教了了。”
云笺的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不过她穿越到这个年代后,外表比同龄人看上去都要年轻很多,所以连南风葵都以为她只有十七八岁,故她称长生为兄长。
长生闻言,脸涨的通红,原来黯黑的肤色变的颜色更深。他都不敢正眼看她,只轻声叫了声:“小师妹客气了,我哪里能教你什么。”
云笺见他那羞涩的样子,忍不住开怀地笑了起来,长生听到她的笑声,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但那眼光却被定在了那里,很久没有移开。
往后的日子,长生果然很认真地教着云笺,得到长生和沈玉两个老师,云笺很快也能自行为街坊们配药了。沈玉因为多了一位帮手,玉善堂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只是长生对云笺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不仅云笺看出来,连沈玉也看的清清楚楚。他晚上到云笺房里,犹豫着说:“宝儿,爹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讲。”
云笺笑道:“爹,你想说什么就说啊,跟自家女儿还客气什么?”
沈玉叹口气道:“你也知道你这个女儿也做不长久,你是蒙将军的人,他也说了,迟则一年,短则半年,就会把你娶过门。我怕长生这孩子到时候会伤心,所以.”
云笺见沈玉这么点破此事,倒也有些尴尬。她想了想道:“爹的意思宝儿明白,以后自会离师兄远一些,不让他存什么奢望就是。只是爹有件事可能错会意了,宝儿从来就不是蒙将军的人,也绝不会嫁进将军府。只要爹不嫌弃,宝儿愿意终身在玉善堂陪伴爹。”
沈玉闻言欣喜万分,只是转而又有些忧虑。
“你虽不愿意,可是蒙将军的为人我也了解一二,他费了这么多心机把你安置在我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个身份,好娶你过门。要说蒙将军对你用的心不可谓不多,我怕到时候谁都奈何不了他。”
“这个爹爹不用发愁,蒙将军对别人如何宝儿不知,但宝儿有把握他不会对宝儿用强,等下次他来玉善堂,宝儿就跟他说清楚。”
沈玉没有云笺这么有信心,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了几日,沈玉让长生去桃花山采草药,长生拉着云笺说:“宝儿,你跟我一块去吧,桃花山上尽是宝,我一样样地教给你认药名。还有山上桃花都开了,你还没去看过吧,正好我带你去玩。”
云笺看着长生有些兴奋的脸,想起那天沈玉的话,便道:“好,我跟爹说声。”
她走到沈玉身边,对他说:“爹,我想跟师兄一起去采草药,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跟他说明白。”
沈玉明了地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云笺和长生一人挎着个竹篮向着桃花山上去了。
桃花山在小镇的最北边,山并不高,种满了桃树,风吹过,已开到饱满的花朵便不耐风力,粉色的花瓣由空中滑落,路人便有了满襟的花香,像一些芬芳的印记。
长生摘下一朵桃花插到了云笺的发上,云笺一呆,这是长生第一次对她做这么亲昵的动作,虽然她早就知道长生对她有情,但他一向是个害羞的男孩,连跟她说话都会脸红,也许是因为被山上的风景所迷惑,连内向的长生都有了这样的勇气。
云笺正想着如何说可以让长生断了念想,忽然觉得脚上一痛,她低头一看,随即“啊”的一声惨叫,跌坐到地上。
长生一惊,看向云笺,只见云笺脸色惨白,用手指着自己的脚,断断续续地说:“蛇.蛇.”长生果见一条青白相间的小蛇正缠住云笺的脚踝,单裤已被咬破,有血迹从内渗出来。
长生连忙从身上取出一柄木棍,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蛮力,三下两下便将小蛇打落在地,又抽出一把尖刀将它劈成了几段。
长生确定那青蛇已死后,慌忙蹲下身子去看云笺脚上的伤,他慢慢卷起她的裤管,见伤口处还在流血,想也不想,便将嘴贴上那处肌肤,用力吮吸起来。
云笺大惊失色,忙阻止道:“师兄,你干什么,万一那蛇有毒呢?”
长生一笑道:“我就怕有毒,所以才帮你吸干净。不过看这血的颜色,应该是没有毒的,等血凝了,就没事了。”
长生说完撕下自己衣袖上一块干净布条,将伤口层层包裹起来。
云笺大为动容,不知道如何言谢。
“师兄不顾自身安危来搭救宝儿,让宝儿不知该如何报答。”
长生听到她如此说,像是鼓足了勇气,看着她说道:“宝儿,我想向师傅提亲。”
“什么,这不行。”云笺没想到自己的话让长生误会了,后悔不已。
长生见她拒绝,倒是着急起来。
“为什么不行,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不是的,宝儿从小就离开了爹,好不容易回来了,想多陪陪爹。”
长生松了口气,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齿。
“宝儿,我就是知道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现在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爹,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我娶了你,就和你一起在玉善堂侍奉师傅,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可以把你带走,我们三人永远都在一起,这样好不好?”
长生朴实无华的几句话听在云笺的耳里却像是电闪雷鸣,她想起沈玉的担忧,她是蒙子归暂时托付给他的人,迟早会被蒙子归接走,而她的心里已下定决心再不踏进京城半步,她无法想像嫁进将军府,遇到南风葵会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景象。
那三个她不敢碰触的字就这样跳进她的脑海,她只觉得像被重锤撞击了一下一般,透不过气来。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一直不让自己去想到他,每次她知道自己要想起他了,立刻大声喊停,就像在心里硬性塞进了一个定时器,并亲手掐断了那条锁链,南风葵是她用外力阻止前行的那最后一秒。
可是她可以阻止自己不去想念南风葵,却无法阻止蒙子归再次将她劫走。她因为蒙子归而获得的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恐怕也会因为蒙子归而轻易地断送。
她叹了口气,失落地看着远处那盛极的桃花,只觉的自己早已颓败。
“师兄,幼时的变故让宝儿更理解什么叫做生死有命,分与合更是注定,若能和你,和爹一起在玉善堂过一生,是宝儿最大的愿望,只是恐怕这样的愿望对于宝儿来说便是一种奢望,我也不知道明天自己会在哪里,像我这样的人,你怎能娶回家?”
“为什么我不能,宝儿,我真的会对你好,你在这里我就陪着你,你要离开这里,我也一定会陪你去的,宝儿,你就答应我吧。”
云笺心里清楚不要说自己的那段过去,根本不可能和长生这样的人结为夫妻,就是可能,凭她不会生育这一条她也不愿害人,而若让长生娶个妾室进门来和自己同居一室的事她更不可能去做。
如此一计较,只觉得长生的提议真正是荒谬之极,她也不愿和他多纠缠,只淡淡地说了句:“婚姻大事,自是由父母做主,只要爹答应你,宝儿便会答应。”
长生欣喜若狂,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声问道:“宝儿,这么说你就是答应了,师傅把我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我去提亲,他一定会答应的。宝儿,我们现在就回去见爹。”
云笺勉强地笑了笑,看着远处漫山遍野的桃花,忽然觉得以后可以和长生一起坐在这里看花,采药,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这样的好事偏生轮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