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这里
我不在那里
请在哔一声之后留下自己的秘密
请在哔一声之后对话筒沾沾自喜
请在哔一声之后对空气唉声叹气
——王菲《哗一声之后》
深圳光舞璀璨，南风过窗，这个城市最不缺少的便是春天。
常蓓蓓开始计划着迎风而舞时，却在途中被一场伤风吹了个稀里哗啦，于是抵达深圳的这段日子，她被药片和昏睡折磨地十分惨烈。
出去五年，蓓蓓鲜少生病，为她老爸节省了不少私房钱，此时此刻她十分怀念在美国生龙活虎的日子。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常蓓蓓被高热蒸发的四肢酸软、骨骼疼痛，坐在输液室内，左手扎着液体，像一具麻木僵硬的标本。
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对“小夫妻”，仅有高中模样，女孩子穿着低腰牛仔裤，男孩子的手勾着女孩子的细腰，两人脑袋凑在一处，打情骂俏地有些肆无忌惮。来输液的病人均眼明心亮地挤在南边的座椅上，有人翻着报纸，有人比肩坐着，絮絮低语，考验着常蓓蓓的神经。
输液室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进来，看也没看便径直坐在了对面。他左手拿了份文件，专注地看着。即使护士麻利地将针头扎入血管，也没拉回他的视线，护士起身的时候，他简单道了声谢，眼睛依然停留在手头的文件上。
常蓓蓓头痛欲裂地抬起一汪暗淡的黑瞳，回音飘荡在耳膜处，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费力地眨了眨眼，那粗略的一瞥，证明她的病情还在可控范围内，至少她很清醒地认出了来人。
约瑟夫，我回来之前你干嘛让我摸着你的十字架，听你祝祷？！
林sun走时说，你这个老头儿晦气，的确！的确！常蓓蓓盯着护士白大褂上的红“十字”，悲怆地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世界……，世界……果真很小很小……，当你需要它大一点的时候，它却总与你唱反调。
常蓓蓓连忙将一黑色边框的眼镜戴上，侧过脸去，仅从余光看到男人的一双旅游鞋，风尘仆仆,似五年前一样久经考验。
她听到他打电话，用她听地倍感吃力的粤语讲着什么，语气还是昔日的温文尔雅，惹她竖起耳朵，在心中怀念了一下。
接下的时间，蓓蓓一直在追悔，她不该来到这里。爸妈的离婚大战，依然得由她去摆平。为老爸两肋插刀的结果，便是在深圳挖坑埋了自己。
指甲陷入手心，蓓蓓不断地盗汗，像一条缺氧的鱼苟延残喘。
对面的“小夫妻”开着玩笑，一阵脆声声地笑，大人们皆抛去了不耐的目光，甚至一位大爷猛地咳嗽了一声，那边方将狎笑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似觉出了异样，不远处的男人这才发觉这一排的座位出奇的空，往旁边看去，正巧看到女孩子颇亲昵地往男孩子肩头靠了靠，男孩子旁若无人地吻了女孩子的前额。男人尴尬地移过视线，抬起眼帘，试图寻找一安静的位置。
目光倾然流泻，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突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头短发细碎地盖在耳廓处，侧脸的轮廓和记忆中的某人惊人地重合了，她的脸有些苍白，颧骨发红，眼镜挡着，仅看到一弯蹙起的眉。
郑文泽有些不知所措，眼睛不住地往过望着，他依然如五年前一般笨拙。
蓓蓓感到了一道目光，让她无法平静，也同样地不知所措。
她的手机十分应景地唱起古典肖邦，闪烁不停，让她的装模作样，原形毕露。蓓蓓开始焦虑地掏着口袋，手机伴着钥匙、面巾纸一块儿被带了出来，蓓蓓一慌，手机滑落到座椅下边，害她不得不弯腰捡了起来。
于是郑文泽便在这一团混乱中，看清了那张脸，心潮起伏，带过的是破碎的记忆。
老去的是岁月，不变的可还是那双眼睛？郑文泽心中喟叹，这世上的重逢，不怕的是改变，怕的就是这宛若初见。
当然她有变化，剪了很短的头发，短到他以为破坏了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柔和。
蓓蓓也看到了郑文泽，和她一样的单眼皮男人。匆匆一瞥，郑文泽还是如以前一样成熟！
当成熟随岁月积累的时候，便增加了体内的负担，散发出一些苍老的味道，即使郑文泽和她一样，年方二十九，还可以在青年人中混水摸鱼。
常蓓蓓没打招呼，因为不需要，有一种默契便是对视一眼后，成为路人。
可郑文泽还是过来了，因为这排有人输完了液体，他和气的又和她旁侧的女人换了位置，于是他们眼下毗邻而坐。
“什么病？”郑文泽定睛看了看塑料挂袋上的药名，他对此一窍不通。
常蓓蓓寻思着要不要开始五年后的对话时，郑文泽的手已触摸到了她的额头，他旋即明白，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呢？”常蓓蓓打起精神问他。
“劳累！”郑文泽淡淡地解释。
“嗯，你说过，多劳多得！”蓓蓓没同情心地耸肩，“打工皇帝”郑文泽不累病了有些对不起他响亮的名号。
“是，蓓蓓，我想你说的对！”郑文泽笑了，看到常蓓蓓偏头瞪他，闷笑着垂下头去。
“怎么来了深圳？”郑文泽忆起她的家乡，有些好奇地问。
“来旅行！”蓓蓓玩世不恭地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的？”郑文泽点头，又问了句。
常蓓蓓小手一展，伸出五个指头，郑文泽一看，抿嘴有些郁闷地问：“为何不在美国继续学下去呢？”
五天被误解成五年，郑文泽你好呆，郑文泽你让我的脑细胞都死翘翘！常蓓蓓耷拉下眼帘，随口说了句：“不是那块儿料呗？”
“蓓蓓，那现在做什么？我是说喜欢的事！”郑文泽咬唇，摆摆手，表示他并没有笑她的意思。
“旅行！”常蓓蓓又将话题跳了回去。
“蓓蓓，旅行不能当成你人生的主题！”郑文泽同学又开始成熟地像大人，忘记了她还比他大三月的事实。
“为什么不能？三毛可以去撒哈拉游历，古代还有个徐霞客呢！”常蓓蓓的头又重了起来，她说着自己都不懂的问题。
“因为蓓蓓是蓓蓓，三毛是……三毛……，徐霞客是……徐霞客……”郑文泽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去。
“你怎么知道蓓蓓不可以成为三毛，不可以变成现代版的徐霞客？”蓓蓓不服气。
“是直觉！”郑文泽说地认真，目光在掉入那乌亮的眼睛时，又一下移开了。
“那直觉告诉你我该做什么？”蓓蓓洗耳恭听。
“不用旅行，你也可以完成很多很多的事，只要想做，便能做好！”郑文泽的目光是鼓励，蓓蓓却不愿收下他的好，这个回答很空泛，有点说教。
“郑文泽，你和我的最大不同便是你相信事在人为，而我相信随遇而安，不是直觉的问题，是角度的问题！”蓓蓓佯装愠怒，闭上了眼睛。
“蓓蓓，头痛吗？”郑文泽瞧着她病容深挂的模样，问地小心翼翼。
郑文泽，你拿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生哲学来折磨一个病人，不头疼才怪？常蓓蓓心里念叨，唇角一拉，点了下头。
郑文泽不再说话，他只是拿着那堆资料看，此时他看不进去一个字，翻弄了半天，文本发出窸窣的声响。
在他抖擞精神，强迫自己看下去的时候，一只小手压在了那堆文件上，郑文泽看到蓓蓓右手的小拇指上有一枚银戒，他的同事阿慧也这样戴着，那代表不谈恋爱，郑文泽讶然地抬眸。
“郑文泽，你要当工作狂，得过劳死没人管你，可你要是还想在这儿坐着，就不许看！”蓓蓓鼻息忍耐，移开了手，再度闭上了眼睛。
郑文泽说了声Sorry，声音很轻很轻，将材料合上，他喜欢她刁蛮地命令自己。
疲累袭来，常蓓蓓乏力地睁了下眼，她低低地说：“郑文泽，让我靠一下，就一小会儿……”
声音有些乞怜，听在郑文泽耳中，让他心里漾起了温柔，大手伸过，为她的脑袋找了一处更为舒适的地方，他的肩旁也落下了久违的重量。
那是一截让她踏实的臂弯，蓓蓓睡地很香很沉。
郑文泽为蓓蓓摘去了眼镜，她小小的脸颊就那样真实地闪现在眼前，剪不断过去，便只能为难了时光，郑文泽忍不住抚摸了下她的脑袋。
蓓蓓醒来的时候，旁边是一挂黑色的瀑布，鼻端飘过ChanelNO5的香水味道，让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悠远的梦。
“是那个人吗？我好像有些印象，叫什么来着?”金子问。
“我忘了！”蓓蓓站起来，有些晕眩，黑色巫女撇下老公，飞来看自己，着实让她感动。
“这样，等……清醒了……，我们再聊！”金子安慰她，递去一块儿巧克力。
“金子，我要你那件黑色配着蜀绣花纹的裙子，还有景泰蓝的耳坠儿，你说过若和林sun和好，就送我！”蓓蓓好似没听到，只是将巧克力塞进口袋里，与她说笑。
“我说过吗？”金子装傻。
“哦，金子大姐，幸亏我有电话录音！”
“你是小矮人，那长裙适合白雪公主！”
“别忘了小矮人帮你找到了王子，要懂得感恩戴德！”
“所以公主来伺候矮人！”
“照顾我是你当姐姐的本分，送我裙子是还债！两码事！”
“看样烧退了！”金子哎声连连。
晚上常蓓蓓想起金子送的那块巧克力，掏兜的时候，发现了一张纸条，那是郑文泽的手机号，她将号码存入了手机，姓名处她输入了忍者神龟四字，这个号码会躺在她的手机里和那支古典肖邦一样，成为记忆的符号。
郑文泽送她的小海龟于三年前寿终正寝，蓓蓓一直以为海龟可以活地比她长久，所以如今只剩那枚贝壳，哀伤地躺在自己的首饰盒内。
似知道这个无言的结局，郑文泽在灯下绘图的空当，一遍一遍地拨打着昔日的那个号码，哗哗的声音，让他伤感。
森say:在2010年第一天很识相地发布一章，呃，当然非喜庆版，敬请原谅，新的一年，登高望远，更上层楼，昨晚睡的很早，今晨溜狗的时候，看到天边云上一轮圆圆的明月，真的很美，惊奇了半天，新年第一天，看到美景，在被窝里的大家没看到吧？（*^__^*），早睡早起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处的，呵呵！新年吉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