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看穿残本灵经显痛彻身心神魄出
寂夜无声,竹风微寒,一弯上弦月透过窗纱,照出满地银霜。
案上,一豆火苗映出一方橘黄,照着一本烧得半焦的书,照着一张苍白的面孔,照着一条青色的衣袖软软下垂……
一个月过去了,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演武台的风波早成过去,最终谁还站里在那十六座骄傲的演武台上,莫问没有听说。
一个月前的那场风波后,李芬芸一直昏迷不醒,肉体无一丝伤痕,而灵魂却受到了巨大的创伤。随后,毓秀峰的老少女人找上了悬泉峰,几副薄嘴唇一通责难,如数千子鸭子呱呱齐叫,听得魏东流头脑嗡嗡直响,二话不说赔了一大堆滋养灵魂的草药灵丹,更是把受伤的莫问罚到静思阁里禁闭半年。
对于这一处罚,莫问没有争辩,也懒得争辩,只求借去了那本《泰然经》,在静思时,可以继续修订。魏晓岚却为此事,大闹过一番,魏东流没有理会。孙俭德也因此事在门前苦苦跪过一夜,魏东流也没有理会,只是捎人告知孙俭德,让他每天去给莫问送饭送水。孙俭德得了这一差事稍稍安慰,不再纠缠。
这一夜里,水漏依旧滴答滴答地响着,莫问已差不多修完整本《泰然经》了。又修完一页纸,莫问轻轻闭上了满布血丝的双眼,眼底传来丝丝的刺痛感,心里想道:“那天剑魂一现,很大可能与这《泰然经》有关,这绝不是一本单纯讲究修心养性的书,而是一门修炼灵魂的道法。或许正是我不经意间修炼了这《泰然经》使得灵魂变得强大,所以在那千钧一发之间,剑魂出鞘。”
莫问沉吟了一下又仿佛觉得不对,因为最近他每每尝试发出当天那样的剑魂攻击,都无功而返。他心想:“难道这只是一次偶然,或许只有重新再经历一次那样的重创才能发出剑魂?唉……不想那么多了,先修完这几页再看看吧!”
莫问又埋下头去继续修复泰然经。
一页、两页、三页……只剩最后一页了。一豆烛火在微微的凉风中,轻轻摇曳着……
莫问熟练的将书页夹在两张油纸之间,喷上药水,正等着字迹显现,左手执笔欲写。
正当此时,莫问猛的发现这最后一张纸上,原本一片空白之处,正浮起了几行小字,分明写道:
“易灵者,逆天事,欲练此法,先修泰然,否则魂不堪负,神不载灵,轻则昏迷,重则散魄。
夫人者,魂体相依,魂司肉体,体养神魂。
予尝受世间刑罚之极,身受万雷轰击而不得死,彼时神不堪肉体之剧痛,与肉体相离,后又偶得无魂之躯,附于其上,重得为人,悟此道法。
下为易灵之法:
上封天灵,下闭涌泉,其间百零八穴,曰:百会、上星、神庭……
百穴皆闭,身如万蚁撕咬,痛不堪忍,时神魄强者,魂可脱舍,驰于物外,可重返原身,可夺无魂之躯,修至大成,灵婴境下,皆可强夺其舍……
斯法逆天,非灵婴出,无可匹敌,强行于世,非人道之福,得之者切不得以之妄为。幽魂剑客——无名。”
看完这一切,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四年前那一行人打上凌天宗拼死抢夺之物——《易灵经》。当年莫问因之身受重伤,而今日此经竟不经意间落到自己身上,真可谓因果昭昭。莫问心想此经若可习成,灵婴之下,非但无可匹敌,而且若夺人之舍,无迹可寻,惑乱于世,人尽不知。
想到这里,莫问眼中发出强烈的精芒,这也就是说,若此法修成,他一旦寻到无魂之躯,便可换体为人,届时重修真气,非不可能。想到这里,莫问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兴奋,之前身体的疲乏一扫而尽。再低头看那条空空的袖子,莫问轻轻一笑。
莫问没有立即尝试修炼《易灵经》,而是继续修炼了三个月的《泰然经》,因为如果真如《易灵经》所说,灵魂不够强大,强行闭穴,轻则昏迷不醒,重则魂飞魄散,所以厚积而薄发才是稳妥之道。
到了这一晚上,又是一弯上弦月凌空,寒气袭人。莫问再一次进入了《泰然经》中的玄妙意境,而且这一次足足持续了一柱香之久。
莫问站在窗前,看着夜空墨蓝,看着银月撒下清辉,看着远山上树影斑驳,听着草丛中纺织娘发出唧唧的鸣声,内心一片空明。
这一刻,他真实地感受到了月光洒在皮肤上的感觉,那么的轻……
这一刻,他清晰地看见了远山的一棵树上,站了一只寒鸦,形单影只……
这一刻,他真真地听到了草丛中,有一只虫子从一片草叶飞到了另一片草叶上,其间拍了七百二十六下翅膀……
闭了眼,深呼吸一口,莫问终于取出了那一百零八根银针。这些银针是莫问托孙俭德带来的,因为体内没有真气,莫问无法行气闭穴,而只能凭借外物来关闭全身的一百零八个穴位,所用之物正是这一百零八根银针。
莫问将银针一根根地取出,一一扎在各个穴位上,初时还无甚感觉,只稍觉扎针之处略有些酸麻之感,然而随着一根根银针扎**位,莫问渐渐感觉到了疼痛。
三十六根银针入体,莫问已是疼痛难忍,额头上泌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变得苍白,还苦苦地坚持着……
五十四根银针入体,莫问已禁不住全身发颤,握着银针的手抖得几次扎不准穴位,此时方知修炼这《易灵经》所须付出的惨痛代价,绝不是常人所能承受。
这疼痛深入骨髓,贯穿灵魂。
七十二根银针入体,莫问感觉全身如被千刀万剐,万蚁噬咬,每一条神经都在发颤。他已忍不住要破声咆哮,但他不能咆哮,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人间极刑,而且还要继续将一根根银针扎**位。此时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神不堪肉体之剧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此法可使灵魂出窍,因为那是一刻都无法再继续承受的剧痛,那是哪怕死也要从中摆脱的剧痛……
九十根银针入体,莫问已经无法再沉默地忍受,他一口咬在眼前的案角上,牙齿深深地嵌入了木头里面,喉咙不停地发出咯咯的声响。毫无疑问,若是常人,此刻必将魂飞魄散;毫无疑问,若是先前他不是修了几个月的《泰然经》,此刻已昏迷过去,不醒人事。这已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残忍,这已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极刑。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这一切你就无须再痛苦了……放弃这一切你就解脱了……脑海中不断地响起一个又一个叫他放弃的声音。
不能……不能……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如果此刻再放弃,我便一无所有,我不甘心一辈子就此沉沦。多年来的屈辱,众人的冷落和疏远,还有小德那期待的目光,还有师妹那含泪的眼眸,刹那间在莫问的脑海中闪过,不……
莫问颤抖地拿起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位,每一根银针的扎入,他都感觉触及了灵魂崩溃的边缘。
或许他的命运,注定了一生与痛纠缠不清;或许他的人生,注定了不在痛中沉默,就要在痛中爆发……
一百零四……
一百零五……
一百零六……
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
啊……这一刻,莫问感觉体内有一股原被紧紧压迫的气息,刹时被爆发出来,就如当天剑魂出鞘的那一刻,就如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的咆哮。
但夜空下的静思阁中没有传出咆哮,依旧静悄悄,树林里有寒鸦啼叫,草丛里有纺织娘发出唧唧的声音……
此时,有一个灵魂从地上坐起,回头看了一眼全身扎满银针,一条袖子空空如也的肉体,在淡淡的月光下,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