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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光下的少男少女(下)

嬴淙爬上屋顶,将包裹递给桑植,然后背向她坐下,一边摇晃着衣襟鼓起些凉风,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嬴淙自顾自的凉快了会儿,却忽然发觉背后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于是转身一看,发现桑植还端着包裹一动未动,像是定住了一般。

嬴淙探过身子,伸手放在桑植眼前用力晃了晃,说道:“嗨,回神了,回神了,举着米饼敬天呢?天早黑了,天老爷睡觉去了,你举再高他也看不见。”

桑植听到嬴淙话里的调笑,哼了一声,然后忿忿的放下包裹。

其实桑植一接过包裹,就知道嬴淙刚才是去做了什么,之所以一直举着不放,是因为她觉得包裹里传来的温暖和香味有些不真实,桑植并不聪明的小脑袋里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这小混蛋,哦,嬴公子,居然跑去给我买吃的,他安的是什么心呢?同情我家的处境,可怜我?不不不,贵族公子怎么会在乎我这个平民小丫头的死活,他肯定是有什么企图。但我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要说对他有点用的,也就是他拿去的那些竹简了。可这竹简是死物,他既然已看过,那对他也就没什么用了,他到底想要什么呢?难道,难道,他是想要把我……哼,若他真敢觊觎我的身子,舍得这条命去,我手中的木棍,也定要让他好看。人不可貌相,我以前只听说他性子顽劣,没想到他还是个……”

幸亏桑植的思绪被嬴淙打断了,不然桑植还说不定要把嬴淙想成怎样的十恶不赦。桑植既已在心里给嬴淙扣上了一个大大的“流氓”帽子,自然对嬴淙也没什么好脸色,桑植白了嬴淙一眼,然后将包裹扔还给他,说道:“公子请自重,小女虽出身寒门,却不愿沦为他人玩物,公子还是请回吧。”

嬴淙听着桑植的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请自重”,什么“玩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当然不知道桑植已在心里给他塑造了一个无比“光辉”的形象,还道是桑植不知道包裹里放的是什么,于是又拿起包裹递给桑植,说道:“这是我刚刚去食店给你买的吃食,我知你一定是饿了,快趁热吃了吧。”

桑植看到嬴淙递过来的包裹,并不接手。她看嬴淙表情虽有些古怪,却也并无亵玩之意,心里正有些犹豫,不过又想到贵族们最擅长虚伪做作,桑植只觉一阵厌恶,顺带着又在心里对嬴淙一阵拳打脚踢,话语里的清冷之意也更盛:“公子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趁人之危未免有失公子身份。若公子还不听劝,桑植就只好请公子一起赴死了。”说着便拿起身边的木棍,横在两人中间。

嬴淙看的有些目瞪口呆,不过联想起桑植前面说的话,嬴淙也就想明白了个大概,桑植肯定是错怪了自己。嬴淙心里不禁一阵腹诽,心想好心好意给人送东西吃,居然也能被人误会成流氓,这是该怪自己以前名声太“好”,还是该怪这小娘子想的太多呢?

嬴淙心里有些气闷,说出的话也就带了点火气,说道:“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我看你饿得发慌,同情你,便给你买了这些吃食,你居然能想到我会因此而强占你。本公子平时行事是有些孟浪,不过有些事是不屑于做的。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本公子从小到大不知偷看过多少曼妙女子的身子,从双十少妇到半老徐娘,哪个不是娇艳欲滴的红花,惟独对你这种尚未长开的花骨朵不感兴趣。本公子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看得上你?”说完还朝桑植狠狠瞪了瞪,一脸的不屑。

若嬴淙此刻耐心解释,桑植说不定会误会的越深,嬴淙一番劈头盖脸的呵斥,却是把桑植从无端臆想的世界里彻底拉了出来。

桑植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瘦的身子,想着嬴淙说的话,小脑袋里又开始悠悠乱转。想了半会儿,桑植想通了,这或许真是个误会。只一点,嬴公子如果真想要自己,根本犯不着这么费事,直接强掳了自己便是。桑植想起自己刚才臆想的一堆乱七八糟,小脸一片通红,好在此时天已黑的厉害,不然被嬴淙看到,怕是会马上羞得从屋顶跳下去。

桑植放下手中的木棍,双手不自然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嗫嚅的说道:“我,我,误会了公子,还请,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小女只是没想到,公子真的会在乎小女的死活。”说着说着,桑植的声音竟是变得有些低不可闻。

嬴淙早已知道这是个误会,又听桑植解释,再想起自己其实是有愧在先的,两相抵消,也就不再介怀,仍将包裹递出,说道:“好了,赶紧拿去吃吧。”

桑植其实早已饿的不行,不然也不会爬到屋顶等她母亲回来,立时轻“嗯”一声,结过包裹,也不管什么女子的矜持了,拿出米饼就往嘴里塞。

嬴淙看桑植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于是走到桑植跟前,与她并坐在一起,也拿过一块米饼吃了起来。

“公子,你也没吃饭啊。”桑植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嗯,今天翻了一天的竹简,都没什么心思吃饭,看你吃的这么香,我也突然觉得自己好饿。”嬴淙使劲咽下一口米饼,回答道。

“以前还真没发现米饼有多么好吃,今天突然觉得,干吃米饼也别有一番风味啊。”嬴淙又拿出一块米饼往嘴里塞。

桑植看着手中的米饼,舔了舔嘴唇,幽幽的说道:“那是因为,公子你,大概从来没吃过苦。”

嬴淙停止了嘴里的咀嚼,转头看向桑植,口中无言,心里却是有些堵塞。

“嬴公子,你可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是什么?”

“桑植这辈子只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很简单,也很平常,就是希望能多为娘亲分担一些压力,让娘亲能轻松些,快乐些,不用再让她担心我们会吃不饱,穿不暖,安安稳稳的陪娘亲走到最后。”桑植默默的低下头,不让嬴淙看到她脸颊上正欲滑落的泪水,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桑植已经没有亲人了,真的好怕再失去娘亲,娘亲今日晨时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我好害怕,好害怕……”

嬴淙看着将头埋进膝里的桑植,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出言安慰道:“芜县民风淳朴,鲜有贼匪暴民,近年在我父亲治下,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桑植你大可放心,你娘亲定是在娘家聊天,忘了时辰,明早想必就回来了,你别胡思乱想。”

桑植闻言慢慢的抬起头来,抹了抹眼泪,对着嬴淙说道:“多谢公子,公子,是个好人。”躲着乌云后面的圆月此刻终于露出了头,月光撒在少女瘦削的身上,清丽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嬴淙品味着“好人”这两个字,抬头望了望月亮,双手慢慢握紧成拳,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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