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清晨的空气沁人心脾,带着朝露的清爽和晨雾的湿润没入鼻端,赶走霸道地驻扎在脑海中的混沌思绪。
我凝视着铜镜里的面孔,陌生却又熟悉。
一双大眼睛晶亮晶亮,调皮地眨着,似又在不安分地打着什么坏主意。嘴唇微翘,自然生成的弧度,带着天生的微笑。
我屏退丫鬟,拿起梳妆台上的小玉梳,一下一下,慢慢地梳理起凌乱的发丝。
乌黑的长发柔软顺滑,几乎可以一梳到底。
不似以前的那一把头发,总是执拗地纠缠着,任我想尽办法也无法分离,最后只好忍痛扯开……
萧然的日子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模糊,模糊得像是夜里看到的那一抹晕开的轮廓。
就这么走远了。
走出芸溪阁,我漫无目的地来回晃荡。
本就没有目的地的旅行,就只好随意走动,留下一串茫然的脚印,走向那些不知名的地方,走向那个未知的命运。
清晨的紫禁城被一片薄薄的雾霭所笼罩,神秘中带着几分迷离,像是童话里最美丽却不可侵犯的梦境。
寂静如斯,只有我一个人在不知前路地前行。我迷惑、我后悔、我害怕。只是……我还有回头的权利吗?
淡淡的阳光照向大地,在地面上拉出一抹颀长的身影。
他的孤单是如此的不可侵犯,就好像他生来如此,也将要如此而终。
我抬眼打量着他——低垂的头颅,乌黑的青丝,修长挺秀的身材,散发出阵阵冷酷坚毅的气息。从他淡薄的侧面还能隐约地看到精致的五官,清冷却又孤单。
停下跳跃的脚步,我正盘算着要绕道而行。
蹑手蹑脚地转过身,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小贼,灰溜溜地想抱头鼠窜。
这样的人物,还是不要招惹微妙。
蓦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瞟到了他紧捏在手中……单薄的纸鸢。
——精致的线条描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带着威慑天下的气势,汹汹地长着双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雄鹰的骨架上飘摇着的那一根细细的风筝线,此时已然断裂,在微风中轻轻摇荡,凄凉而孤寂。
是我放飞的那只雄鹰?!
我忐忑地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
他冷漠地站着,仿佛早已遗世独立。
“……嗯,嗯,”目光上下游移,一会儿看看他微侧着的脸,一会儿看看他紧捏着的鹰,却吞吞吐吐,说不清话,解释不出什么所以然。
我深深吸了口气,对,坚决不屈服于古人封建的*威之下!“……那个风筝是我的!”
呼,我低下头,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始终毫无反应。
“喂!”
不为所动地站着,似乎并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喂喂!”
寂静无声的世界,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似要站到地老天荒。
“喂喂喂!”
我气急败坏地嚷着叫着,他淡漠的身影却纹丝未动,无知无觉也不过如此。不,恶毒点说,是植物人,或者……死人,也不过就是这样吧?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我被自己突然蹿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是鬼?是僵尸?再不然……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吸血鬼……
“啊——!”我惊恐的尖叫突兀地回响在幽静的小道,就像是鬼片里颇具特色的音效……
不是我迷信不相信科学。而是,你不能叫一个连穿越这种事都能遇到的霉人相信世界上没有灵异事件、相信自己不可能遇到所谓的灵异,是不?
所以,原谅我吧。
就让我胆小地逃跑一次吧。相信我,就一次。
气喘吁吁地奔向芸溪阁,我暗叹倒霉。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的日子啊?一大清早的就给我撞上鬼,真晦气……
“刚才是不是你说的,这只纸鸢是你的?”我一哆嗦,清清楚楚地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每一次开口都阴森森的,像在向外吐着冷气,让人止不住地感到害怕和恐惧。
“……大哥,您相信我,我是一纯良的好市民来着。我很乖,我热爱生命,我没干过坏事,我也没扰乱历史秩序。大哥,您放过我吧,小女子……”
“这纸鸢是你的?”清冷的声音悠然响起,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溶化不了他的冷寂。
“……大哥,这纸鸢有问题吗?没有!这个问题有意义吗?没有!既然如此……”
“是你的吗?”他依旧在我身后冷冰冰地开口,清冽的嗓音打破了我的聒噪。
“不,不是。”我很没骨气地低语。
不就是一个破风筝吗?没有就没有了。没了这个,还会有新的嘛。还是我的小命比较重要。我可不想为一个风筝不明不白地送了命,变成大清朝的新一代孤魂野鬼。
“大哥,那,那啥,风筝,你,你要是喜欢,喜欢的话,就,就拿去好了。”我缩着肩膀,哀哀地说着,“就,就当是,我孝,孝敬您的……”
“好不好嘛?您说个准话。”
“……鬼大哥?”
“……喂?”
“我说,死鬼?!”太阳越来越烈,我仿佛也有了底气似的,怒气冲冲地转过了身——不是说,鬼都怕太阳的吗?“我看你还嚣张?!”
嘴巴还没完全合拢,我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慢慢地闭上刚刚差点咬到舌头的嘴,呆呆地抬眼看了看晴空。
云彩稀疏地散在天际,游离着不舍离开。阳光散淡而慵懒,射在清晨的露珠上,晕开一团一团的光圈。
“嘿,嘿,”我干干地笑着,一步一步地后退。“大哥,我刚刚说的不是您啦,您别误会啊,千万别……啊……”
他唇角微勾,环抱双臂,冷漠地倚着一株苍劲的古木,斜睨的眼眸俊美而犀利,用像看小丑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扑通”
“……唔……”我晕乎乎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听到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微微一动,龇牙咧嘴。后背好痛,“……痛……”
我使劲地别过头,发现他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连姿势都不曾改变。嘴角笑容戏谑,似是在观赏着一出精彩的戏剧。
“……大,哥,”我咬了咬牙,倒抽着凉气,一字一顿地说着,“您看,我,都这样了,为了,您的,声誉着想,您,还是,走吧。要是,传出去,您欺负,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对您的,口碑,有,影响。以后,您在,冥界,还怎么混啊?”
我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子像是天边的星辰,一闪一闪的。“看在,我这么,这么,这么为您,着想,的,份上,放过,我吧。这宫里啊,别的,我不敢,说,但就是,钱多、人多,您可以,逮别人儿去。”
良久的沉默,静得似乎能听得见风吹过的声音。
良久的僵持,久到就快要变成坚硬的化石,就这样永远永远地存在着。
“……你说的那些,我没听懂。”冷如冰雪,仿佛可以让人在寂静无声中沉醉,也可以让人在寂静无声中消亡。
只是……他的声音,总让我觉得很熟悉。尽管之前我从未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