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这么高还跳,擅闯世子府,不想活了?”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上飘进耳朵,我惊得赶紧抬起头,一瞬间,我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然后他一愣,密而纤长的眼睫挡住双眸,头垂得低了些,伸出手来,命令道:“起来。”
我想起来就起来,用力摁住他的手,却被他食指上的玉扳指一硌,反倒有些痛起来。他盯住我,冷哼一声,道:“看来世子府的护卫是越来越没用了,竟让个小姑娘闯了进来。”他突然笑睨我一眼,抬手向我劈来。
不好,这货想打架!我反应过来,闪身避开他的手掌,不多时和他打在一起,刚开始还漫不经心,后来就不得不加快速度了,这个人的招数又狠又快,我竟有些招架不住起来,他的手肘朝我的胳膊一撞,手臂的麻筋痛起来,再无力招架,被他逼到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头顶传来戏谑的声音:“这点功夫,不过如此。”
我咬牙瞪他,他一呆,我大笑一声:“打不过你,不代表你追得上我!”话音一落,双腿起风,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平稳地站在了高亭下面,朝他得意大笑。
天儿太黑,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楚我脸上的表情,但我笑得大声,他一定是听见了。一团黑影借力从亭子上跳下,虽然中间跳了两次,不像我那样跳的那样干脆,但身法也是极快。
我转身就逃,不时故意放慢速度回头看他追上来,我觉得痛快,于是故意带着他在亭子周围绕圈。但不得不说,他的轻功是我在这个世界里见过最好的,不过奈何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算起来还开过外挂做过弊,所以只要我的腿没有受伤,不然任何人也追不上我。
一停一动了反复多次,我似乎听得见他在远处的大喘声,不久,喘气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些抽。我回头一看,那家伙已经瘫倒在地上,手抚着胸口,像电视里哮喘病犯了的男主角一样。
我停步在他身边,朝他踢了一脚:“死没死?”
回答我的是急促的呼吸声。我蹲下身戳了戳他的头:“让你别追别追,你也追得过老娘我?”
他的身体用力翻了翻,苍白的脸色看着我,表情愕然,我看他快死了,也懒得理他,寻思着快些脱身,否则被当成杀人犯可不大好,刚一转身,就感觉腿被人抓住:“姑娘,咳咳。在下的药。。咳咳。。在,在腰缠着的,咳咳。。咳咳。。袋子里。。”
“所以呢?”你特么上一秒才打过老娘,老娘还救你命,老娘头又没被驴踢过。
但想是这么想,看着他脸色更难看了些,还是动了恻隐,从他腰间摸到一个袋子打开,找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小小的红药丸子出来,落在掌心滚了一圈,朝他递过去,他张开唇,药丸子掉进他的嘴里,奋力地干咽下去。滑入喉里一呛,差点儿又咳出来。
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慢慢地不咳了,虚弱地贴在石子路上,侧头看我:“谢姑娘了。”
“谢姑娘,还王姑娘李姑娘,懒得鸟你。老娘还要去偷窥那个世子无病长什么样呢。”转身就走,他叫住我:“在下东方无病。”
我回头茫然看他,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无力地立在我面前,我这才发现原来他比我高了一头,原地没有竹影,月光显得亮了许多,他的眉头像一把利剑,凤眸闪烁着星芒,鼻梁高得好看,薄唇含笑。没来由地,我想起了四十年前的某个人,热泪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是不耗阳寿地看几出长达几时年的戏,死了就回到现代,安然无恙,这里纵使过了几百年,在我的世界里也不过是过了几分钟罢了。我把自己当作看客、观众,把这里的一幕幕当成立体电视剧。
可我没想到我会被一个人藏在心里十几年。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纯真变得残忍,我看着他遭遇一次次的误会,可我无动于衷,我觉得这只是别人的世界,供我玩赏的一出戏罢了。
某一夜。单纯善良的少年蜷在墙角哭泣,我无形地在旁边看着,没有把我知道的真相告诉给他。他在一夜之间变得狠厉,好几年里,他失去了他可以拥有的一切,我看着他坐上大桓皇位,看着他辜负青梅,分离发妻,赐死爱了好几年的女子,痛苦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却没想到他临死之前最念念不忘的,竟是我。
他为我唱的歌,我还记得:“今夕何夕兮,神京复收。今日何日兮,欲将笑付红豆。思其忘寝兮,不得再遇。中心乱而思念兮,倾盖白首。天有雁兮雁缚信,心悦伊兮伊不记。”好一首改版《越女歌》。
“姑娘?”一声呼唤将我的思绪收回,东方无病双手抱胸,“上月在下可否见过姑娘?”
上月?我退后一步,提防他耍花样,惆怅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心头还是很痛。
我想起上月,世子无病朝见桓天子,我嘴里衔着俩小肉包,拨开人群走到大道旁,眼看到底,不知道哪个大嗓门儿大吼一声“世子来了!”然后开始挤,我被人群推来攘去,最后包子也不见了,还摔个狗吃屎。爬起来的时候世子都不晓得哪里去了。
可我不记得见过他。
他见我不搭话,颇有些失望地叹口气:“看来是姑娘没看见在下了,不过在下倒是有幸得在人群中见过姑娘几面。”见我还是不懂,想起什么似的,噗嗤笑出声来,口中直嚷“姑娘不止没看见在下,连嘴里的包子都找不着了。。哈哈哈哈.”
我额上三根黑线顿时竖下来,强压着声音问:“好笑?”他一阵哈哈。
我有些恼:“真好笑?”
“嗯,嗯!”他继续哈哈,笑得跟哭似的。
“这样么?”我抬头望着月亮,拳头却蓦地砸他的肚子,他惨叫一声,痛得后退好几步,“小子,老娘来这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投胎没,还敢笑话长辈!”他瞪大墨色的眼珠看我,我从他身边飘过,末了再送他一脚,在他的惨叫声中翩然离去。
这一趟真是来得不值。传说中的美男子也不过如此。比起四十年前那些人来说差太远,一点也起不到养眼的效果,还比他们更能哈哈,简直糟糕。
我明天再也不去看什么世子出行了。真是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