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迟疑了良久,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和那个男生到底怎么回事?”
“哪个男生?”
她怔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但却不愿多说,勉强笑了一笑,“我正在试着忘记过去。”
她既如此说,我也只能忍住好奇,理解的点了点头。
忘记过去。多么简单易懂的四个字啊,但是要做到却殊为不易。
而我,正在努力。
我们在北安县城边缘找到了一套廉价的出租屋。
墙壁是老式的水泥清光墙,窗是老式的木结构推窗。
许是多久没有人住了,屋里满布灰尘,四个墙角结着许多蛛网。
环境差得不能再差,不过胜在价格便宜。
老板娘倒是很热心,送了我们不少旧的生活用具,这让我省去了不少钱。自是感激得不得了,连连说着感谢的话,直夸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我和程遥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屋子收拾停当。我张开双臂仰头大呼:“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家?”程遥低声呢喃。
她从来都没有得到一个安稳而温暖的家,所以家的概念在她的意识里是模糊不清的。
她把手指沾了一点水,在木桌上写下了一个冢字。我走过去看到之后,抬起头不解的问她:“干嘛写这个字?”
她笑着回答:“这才是我印象中的家。”
家字和冢字有着相同的笔画。但就因为一点细微的差别,使得两个字的含义大相径庭。
一点在上就是活人的家,一点在下则为死人的墓。
人生也不过是如此。有时候一念之差,结果全然不同。
为了长久的生活下去,我们不得不出去找点事情来做。
程遥在一家合力超市做收银员,我则是给一个初三的学生辅导功课。
周一到周五的时间,我都是六点钟才去那个学生家,九点钟的时候离开。
程遥从早上八点钟开始上班,一直要上到晚上十点左右。午饭和晚饭都是我做好给她送去,晚上我上完课再去接她回家。
周六和星期天她休假。我早上去学生家上三个小时的课,通常回去的时候她都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我会定期抽时间陪她去医院检查胎儿的情况。有一次恰巧遇到我辅导的那个学生,她有同学生病了,她去医院看望。
我们在医院门口相遇,我和程遥刚走到医院门口,而她则是从医院里出来。
她见到我微微有些惊讶,“苏晓,你怎么来医院了?生病了吗?”
她以前叫我苏老师,但我觉得我和她年纪相差不过一两岁,平辈相交就好了,所以我让她直接叫我名字。
我微笑着摇头,“不是,我很好。”
她看了看程遥,笑眯眯的问我:“这是你女朋友吗?”
我笑而不答。
她当我是默认了,于是微笑着对程遥说:“你好,我叫林陌妍,是苏晓的学生。”
程遥颔首微笑,“你好,我叫程遥。”
“哦,程遥。”林陌妍笑着说,“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程遥淡淡的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我。我心领神会,笑着对林陌妍说:“那就这样吧,陌妍,明天见。”
林陌妍却说:“我反正也没事,就陪你们一起进去吧。”
我蹙眉,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的看向程遥,程遥也微微皱眉。
林陌妍看了看我和程遥,似乎看出我们有点为难,于是笑着说:“哦,我突然想起约了个朋友一起玩,就不陪你们进去了,再见。”说完她就转身跑走了。
次日我去给她上课,她突然问我:“你女朋友病好了吗?”
我怔了一下,旋即点点头,“恩,好了。”
她沉默了一下,又问:“她得了什么病?”
“额……”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她今天的话似乎显得多了点。
她突然笑了起来,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不是生病,而是……”身子向我倾了倾,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怀—孕—了。”
我眼皮一跳,瞪大眼睛冷冷的凝视着她。她被吓到,慌忙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去。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你不觉得窥探别人隐私是种可耻的行为吗?”
她连连摆手,解释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站起身来,淡淡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只知道你让我很失望。”说完我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她追到马路上,一再的解释说:“苏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没有回头看她,匆匆走了。
回到住所,程遥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微笑着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没做好菜呢。”
我只是静静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轻轻蹙眉,有些担忧的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我轻轻的摇摇头,沉默着走过去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耳边的秀发上。
我明显感到她的身子有些僵直,除了那晚她生病我抱过她之外,其余时候我都对她相敬如宾。
就那样沉默了一阵,她轻声问:“苏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没有立即回应她,过了良久才幽幽的说:“遥遥,我爱你。”
她没有出声,任凭我紧紧地抱着她,脸轻轻的在她耳边的头发上的厮磨。
过了好久,她说:“好了,你还不饿吗?我要去做菜了。”
我有些孩子气的喃喃低语:“不饿,我只想这样抱着你直到地老天荒。”
她吃吃笑了起来,“是哦,饿死了埋在土里,那不就地老天荒了吗?”
她一笑,我心里莫名的一下子就开朗了起来,笑着放开了她,说:“我来做菜吧。”
说完不等她回答,走进了厨房去。
她跟进厨房里去,说:“带上围裙吧,不然衣服沾上了油渍洗不掉。”
我伸直双手,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会意,抿嘴笑了笑,解下围裙,走到我身后给我栓上,然后她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脸贴在我背上,轻声呢喃:“苏晓,真希望可以和你这样一直到老。”
我笑,“你这是盗版我刚才的台词。”顿了一顿,又说:“那有什么难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默默不语,半晌之后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说:“只怕是有心无力。”说着缓缓将在我腰间的手抽了回去。
我转过身面对着她,双手搭着她的肩膀,微笑着说:“你只需有心就够了,其余的事有我呢。”
她展颜一笑。
吃饭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不想再去给林陌妍上课了。”
她没问为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说:“恩,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你怎么都不问我原因?”
她抚了抚耳边的头发,抬头微笑着对我说:“因为我相信你是对的。”
我呵呵笑道:“你就那么相信我啊?小心我哪天把你卖了,你还傻傻的帮我数钱呢。”
她轻哼了一声,悠然的摇晃着脑袋,说:“我不怕,因为……”她脸上突然绽放出甜腻的微笑,“我知道你舍不得。”
我笑了一笑,说:“那可不一定,人是会变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变得十恶不赦也犹未可知。”
她说:“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能为我舍弃和付出那么多的人,会变得有多坏。除非……哪一天你已经不再爱我了。”
我收起笑容,望着她的脸,说:“不会,即使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我依然爱你。”
她不禁莞尔,“你太贪心了,一颗心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你怎么能爱着我的同时再去爱另外的人呢?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存在,那也只能说明你用情不专,亦或是无长性。”
我不由苦笑。
是啊!一颗心只有一个人的位置,有人住进去,就必然有人会被挤出来。
多年后周静琳问我:“你心里还有程遥吗?”
我坦白的回答她:“有!”
她说:“对不起,我很自私。我要的是一颗完整的心,但你的心已经住进了别人。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和你在一起,我会给你时间,等你将你的心清理干净的时候,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于是她走了。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心清理干净,她就已经嫁给了别人。
我成了被她从心里挤出来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