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岳翎河河畔,李峤伫立在古楼风雪中仰望,普通的面容肃穆,略凹的双目低垂,长衣猎猎。
妹妹还是要嫁给她素未谋面的流城少主,古楼中,她正与她相爱的溪岭宗大弟子杜阳依依惜别。
她没用的哥哥只能在外如狗般的畏缩放哨,李峤自嘲,苦涩的望着霜色负冰的岳翎河,丝毫不在意霜雪披肩,风割刺面。
荒州三城二宗一佛寺,分别是荒城、流城、红城和净佛寺,三城被一条岳翎河串联,而腾挪宗在岳翎河上游的锡山深处,溪岭宗在其下游,雄霸荒州边界。净佛寺在南山中,粗犷的钟声可响彻荒州各地。
暮下,风雪成片滚落,古楼黄竹老门簌簌迟开。
红衣耀眼从门中钻出,身躯一颤,碧溪深泉的眸子往李峤幽怨扫了一眼,裹上艳红帽兜后就匆匆消失在潇潇暮雪中,唯留下红衣拖出一地的痕迹。
“不要瞧了,我俩心俱碎了。”
冷峭的话语如剑在雪风中横扫,令李峤一寒,转眸陡望,一个挺拔的黑衣男子已经无声站在身侧,狭长的双目一片冰霜。
“全是我这个做兄长无能,竟让自己的妹妹做了货物。”
李峤眉目含苦,听话语就知道是溪岭宗的大弟子杜阳,他们俩相遇就是在这古楼,今日风雪中离别,依旧旧地。
“百日后,我会来娶她。”百日后正好是李红线出嫁之期。
话语高昂,刺伤风雪。
“我也要沉沦兽窟,不筑基绝不回头。”
抚摸着左手背上的丑陋烫痕,李峤森然咬牙。
如今只有炼气中期的他进入兽窟唯有一死,可相对于亲眼看着因为自己赌输而被迫嫁人的妹妹进入流城,他宁愿一死。
十日前,父亲命令自己与已经进入练气后期的流城少主比试,赌约是天真烂漫的妹妹李红线,听后他惊若雷霆,与高于自己修为的流城少主比试,明显是必败,可冷酷的父亲却是颔首赞许。
李峤知道这是利益交易中的形式所为,只为占有流城的灵脉灵石,可这赤裸裸的利益交易还是刺伤了李峤幼稚的心灵,自己引以为珍贵的亲情竟然是这样的任人践踏。
如果没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这跟死有何区别!含着满腔愤恨,李峤径直踏入父亲李龟年执事的庭院,说出自己的愤懑之言。
“呵呵,这么说,你是认定要进入筑基以上修为的族人一生只能进入一次的兽窟了。”
这时候,李峤觉得那僵硬的笑容是这样冰冷。
“是的,若百日不能出来,抛尸荒野毅然不悔。”
李龟年浓眉一皱,眼皮翻动,正眼瞧了下自己固执的儿子,最后轻笑道:
“你已十岁有六,已能自主,就随你,准许你进入兽窟,直至你愿意出来为止!”
李峤横眼一扫冷漠的老父,长衣一扬,转身大步而去。
“对了,去之前,应去看看你疯癫的老母。”
李峤顿时一颤,随后狂步而奔。
李母红绳,在李峤一出生就用焦香在左手背上烫出一个丑陋的烙印,在生出双胞胎李红线与李红蝶时就将李红蝶溺死,如果不是李龟年抢救及时,李峤可能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后来才得知,红绳已经发疯了。
李峤进入李府一个荒野的庭院,唤红蝶园。其中乔树高骄,百草纵生,残叶与谢花交叠在树底,银霜皑皑,一派萧条冷清,一个破红长袍背影在其中伫立。
“娘亲,孩儿就要沉沦兽窟,不能突破筑基就老死其中或葬死兽腹。”
红绳一如既往的伫立不动,如石凝望东方。
一如既往,李峤也静悄的凝望东方,这是他唯一能与母亲相守的时光,尽管她一直缄默不语。
“烫痕还在吗?”
轰轰!
轻柔的话语散落在冬末的空气中,李峤听来却是如雷如霆,十六年未曾出口的母亲居然说话了,而且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疯言疯语。
“在..还在!”
李峤措手不及,竟不知如何措词,表情都不知反应。
等了一个长夜,那轻柔的嗓音不曾婆娑过,李峤只好辞去。
兽窟是一个宝物的残片,如今化成一片上百里的谷林,润育在李府中心磬润池法阵中,其中灵气浓郁,灵草瑞兽也是繁多,是一处不可多得的胜地。
第二日从红蝶园中走出,李峤就直奔磬润池,半小时就来到了大理白石为埔泉眼喷出半水池面五六米景象,在池水中漂浮着一片翠绿叶子。
那就是兽窟,被纳地之法阵接纳,这磬润池下就是一灵泉,养育着兽窟,夺造化之功。
看着洒落的漫天碧珠,李峤难得的陷入失神。
“准备好了吧。”
一株黄老柱翠叶寒竹屹立在李峤身侧,这是磬润池的守护者寒老,是一株成精的寒竹,因为李龟年曾救他一命而移居李府,随手照看磬润池。
李峤知道这只是寒老的一丝分身,负责转送进入兽窟的族人。
“请竹老动手吧。”李峤恭敬一拜。
随后,李峤看到众多叶片中化出一只枯老皮手,轻轻在眼前一挥,李峤只觉得天花地黑,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兽窟中。
而在他身侧的阵法处,茂盛延伸出一丛竹林,其中也有一丝寒老的分身,负责转送出兽窟的族人。
“如果我不死,流雍必死!”兽窟中回荡着少年幼稚而坚定的回响。
兽鸣禽唳,气息狂野,山脉莽莽,灵气充裕,这就是李峤对兽窟的第一印象,炼气期讲究引气入体,将灵气灌输入丹田,贮备起来。
已经进入练气中期的李峤已然能感受到丹田中灵气的运转,在浓郁的外界灵气刺激下,更是蠢蠢欲动,李峤随意选择了一个树枝就盘坐吐纳起来。
脑海中也回忆起从小李府灌输的兽窟知识,这是一个巨大的谷地结构,而且永远是春秋的季节,季候温和。
谷地核心周边环绕着九层圆形的山脉,灵气一层比一层浓郁纯净,而且,每一层都被一兽类霸占,如今自身所处的第一层山脉的兽类是火毛猿,一出生的火毛猿幼崽就有炼气后期的修为,特别是那浓郁的火色毛皮,金玉难穿,最为恐怖。
..
五日后,李峤肩上堆叠的花瓣一颤,随后散落在阳光闪耀的空中。他黑色的眸子也是乍然而开,目光却是看向森林深处。
杂乱的猿鸣正从那里惨厉,李峤双目闪烁,双脚翩然滑落,轻轻在触到的枝桠一弹,消失在浓郁的枝叶间,如惊鸿一跃。
李峤在高参的大树上俯视,一头丈余高的树精屹立于火色毛皮之中,粗硬似岩石的树皮,如发的碗大藤蔓如鞭挥舞,横扫杂草般将壮硕急号的火毛猿,横尸遍野,几乎惨烈。
所以,在须臾,无数猿头都退出魔藤范围。
“魔藤,你敢越界,还随意杀害我的子孙,你罪该万死!”
一头紫色毛发的巨大猿头从猿群中走出,微弓的身躯如山厚重,紫色的毛发闪亮似宝玉,深凹的眸子锋利旺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巨魔树妖。
“火源果已经成熟,我只要百颗,这些小毛孩居然敢阻挡,死有余辜!”隆隆的声音如树体中振动,威势惊人。
“好个死有余辜,今日我就让你后悔进入我的领域。”猿头黑色的巨趾往前一踏,挥臂狂吼:“拿我神剑来!”
随着猿头一呼,整个山脉都颤栗起来,身后山呼海啸的猿类俱是情绪高涨,冲着巨树嘶吼。随后,一柄半丈余的金色大剑从猿海中传递至猿头手上。
巨手一握,剑气煊赫如银,剑鸣惊天憾地,霸气无双。
“闻名九界的金石剑,如真霸气。”巍峨巨树惊叹。
“杀!”
猿头爆吼,扬剑奔驰,剑气呼啸,剑心直指巨魔躯干,几乎同时,无数巨树的碗大鞭藤一时聚拢,化成一支惊世长枪,争锋相对。
“轰轰..”
一触即破,猛烈的能量波纹从空间淌开,热浪狂涛滔天,树木轰然粉碎,碎叶齑粉,波及范围可达方圆十丈余。
“开天辟地!”
李峤已经不能捕捉到两妖精的踪迹了,只是在震撼未了时又听到这句霸气侧漏的剑语,等到李峤注视战场时,只有一道闪电映入脑际,在脑海中闪亮,如天雷划过天边。
“咻..”
尘埃散去,金色的剑身依旧金亮,握住它剑柄的主人已经出现在魔树的身后,古风吹拂,清凉如水。
“咔咔.。。”
坚石的树皮皲裂,随着裂痕慢慢扩大,最后蔓延至整个躯干,随后随声分成两段,轰的一声,哐啷砸地。李峤远望,那光滑如玉的伤口让他触目惊心,而且,一剑毙命。
此剑,绝非凡物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