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声和季礼对坐喝酒，季礼抽烟，莲声喝酒，两个人都已经喝出了一股微醺。
季礼起身去开了窗户，让清凉风的风吹了进来，又接着抽烟，莲声瞄了他一眼，他真像一支胖胖的制造废气的烟囱。
莲声喝醉了，季礼搀扶着她回到和自己的家。莲声睡在沙发上，他躺在地毯上，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攀上（shang)床去。那大概是他们一生里最疏远的一夜，和衣而眠，听着莲声平稳的呼吸声。
莲声假装睡得很沉，而季礼彻夜失眠。
在色的夜里醒来，如同浸在黑色的墨水里，只有黑暗才有那样绝望的气息吧。季礼俯身将莲声抱起，放到床上，像安置这年头珍贵不多得的书信，严肃庄重。
然后他离开卧室，洗漱，穿衣，这一次，换他离开了。
莲声没有动，装作已经熟睡。
莲声和季礼最开始住的地方，并不是这里，当时只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小套间，带了厨房和卫生间，莲声最怕油烟和饭菜腥腻的气味，所以他们很少做饭，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面解决或者买熟食回来吃。
外面餐馆的饭菜都是地沟油，他们也无所谓，季礼就是在那时有些发胖，林素则是口腔溃疡。
后来认识了城中村的一个朋友，朋友说可以住到他家的车库里去，房租水电都不要钱，车库里不停车，只放一些汽车用品和杂物。他们在这个杂乱无章的车库看书，洗澡，做（*****。
季礼问过莲声：“你委屈吗？”
“委屈什么？”
“我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少胡说八道了。”
那时候他俩的对话就是那样，野蛮粗鲁，莲声想起来，那时的生活没什么柔情但也绝对不掺水，坚定诚恳得能叫人打哆嗦。
季礼在酒店里弹钢琴，有人给了他一张信封，里面有十张红色钞票，是小费。
季礼拿着小费回来，连同信封一起给了莲声，说：“可以去买一个抽油烟机了。”
他们就直奔厨具市场，买回抽油烟机来装上。很好用，莲声再也不用担心睡觉的时候不是这种味儿就是那种味儿，莲声心满意足地炒着两个人的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没有异味的厨房里落眼泪。
季礼那时也问：“你怎么了？”
莲声猛摇头，眼泪还是藏不住。
她抢过季礼的烟，吞云吐雾，她缩在烟雾里变小，变小，小到像个一触即溃的泡沫，她知道那一刻自己那张委屈的脸一定是相当气人，相当欠扁。
“你到底怎么了？”
莲声看住季礼，不出声。她真怕他再多说一句话自己就会发怒。
一个巴掌扇在季礼脸上，又是一个巴掌。可是就在之前，他们还曾深深吻过对方，做(*****的时候抱得那样紧，互相感受对方坚实的怀抱和饱满的胸脯。然而在一场平常的厨房劳动后，莲声暴发了，感觉自己在分裂，幸亏季礼不反抗也不出声。
季礼开始和给小费的女人交往，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那女人有很好的宽容，并不好奇莲声，依然大把送钱给他们花。
新添置的东西越来越多，智能电视，平板电脑，牛骨头，甚至还买了一张新床。
季礼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对莲声说：“过来。”
莲声没有动弹。
“我打算不再理她了。”
莲声不吭声
“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莲声依然不吭声。把电视开得很大声。
季礼出门给摩托车加满了油，绕着城市的主干道，像一个逃犯一样火速开着摩托车，他没有戴安全帽，冲过一座座桥闯过了一个个红灯，最后撞在一在一辆大大货车的后面。
那个大货车司机吓得嘴唇发紫，表情散了架。
莲声去接季礼，季礼很自觉地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自惭形秽起来。他想如果因此莲声要和他分手，他一定会平静地接受，不挽留。
走在回去的路上，莲声抱住了他：“你想死啊！”
莲声的这个拥抱，化解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们从此不再呕气，谁也没再提给小费的那个女人。
信封没有了，小费也没有了，渐渐的他们又变穷了。
床开始咯吱咯吱响、摇晃。季礼在修床，“给我一个螺丝！”莲声递给他螺丝。“钳子！”莲声递给他一个钣子。
“不是钣子，是钳子！”季礼嚷嚷。
修过了床，它暂时不再发出声响。
莲声在一家小公司里工作，不经常看到老板上班，她的直接领导是四十五岁的秃顶男人。
“小曾，你的头发弄一下，会更好看。”
“小曾，牛仔裤可以少穿，多穿穿裙子。”
“小曾，你可以适当化点妆。”
“小曾，你相当漂亮嘛，你有男友吗，晚上有空吗？”
莲声看着他的秃顶，他的大肚腩，只能强忍着恶心。
有一次，公司里聚餐，他多喝了几杯，当着公司所有人的面，拉着莲声不放。莲声气急，给季礼打电话，季礼冲到饭馆给了那个老男人坐的椅子一个大脚，老男人的一张脸就扑到了桌上的盘子上。
红的黑的紫的沾了老男人一脸，季礼拉着莲声当场就辞职了。
秀姿开溜了以后，莲声掀开帘子，面对着那个女人，当年给季礼小费的女人。
女人还算礼貌，也还记得莲声。两人沉默了许久她才对莲声说：“我和他有孩子，七岁了。
像一幢大楼在眼前坍塌，堆满碎砖乱瓦，一堆废墟，一堆残垣断壁。
这个女人比起莲声，不算老，有一双沉静的眼睛，有浓秀的眉毛，有白嫩光滑的手，女人漂亮就可以了，但是她还有钱，当然会有很多男人追求她，可是她偏偏就爱上了季礼，凭着漂亮和有钱，莲声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也会要她。
看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季礼从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现在他知道了，他告别沉睡中的莲声，只打算去见一见那个孩子。
装睡中的莲声想，成全他吧，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他会看着他的孩子成长，他会爱那女人与那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