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高门大院内,嫣红富贵的牡丹花一簇簇迎风盛开,花瓣尖上停留缠绵的蝴蝶。
讳莫如深的宅院深处,一道生了锈的铁门紧紧锁着。
门后屋檐下,陶夭数着第一千零八十六根发丝,日子久了见不到人,听不到说话声,也忘记了舌头的作用,数头发便成她打发时间的唯一方法。
三年了,被关进铁门后整整三年了,陶夭抬起头望着天空,不过十七八,双鬓已是斑白,如玉的脸庞、眼角也显出细细的纹路。
她是大将军陶君卓的亲生女儿,只可惜,她不是从大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而是由一个身份低微的洗脚丫鬟所生,加上天煞孤星这么一忌讳命格,因此出身就被父亲送往深山野寺让其自生自灭,若非后来那件事牵涉嫡姐陶馨,恐怕他们这辈子怎么也不会想起她来……
初回府中,她满心欢喜以为父亲终于接受了自己,然而,却是被五花大绑进御史府承认**。
将军庶女陶夭水性杨花、风流成性公然在丞相府宴会上冒充嫡姐陶馨与御史府二公子捉奸在床,经两家协商,半月后,二公子迎娶陶夭为妾。
后来,她含泪嫁入御史府,不管做什么都不受夫家待见,两年未有所出,婆婆便伙同大公子强毁她清白之身,终于在三个月后发现有喜,当晚二公子服毒自杀,御史府进贼大公子在搏斗过程中不幸受伤身亡,这时,有人忆起她是天煞孤星,夫家一纸休书将她赶回将军府,从此被关至今。
事实就真是如此吗?
陶夭每每想起那一天,她就忍不住要笑,笑自己那时年少无知、愚蠢之至,笑她在时隔多年以后还能清楚记得。
记得那个荒唐的夜晚,御史府二公子庭院内大门紧闭,所有下人都被打发进柴房,似乎是急于结束或者掩盖一切,陶夭睡梦中,被拖到三皇子夫妇面前。
三皇妃陶馨素来就明亮的眸子泛着火把的冷光,目光深邃得极端无情“五妹妹,别来无恙啊”
陶夭仅裹一件单衣趴在冰冷的地面,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她完全不知所措,苦涩道“三皇子、三皇妃,你们怎么在这里?”明知故问还是抱有一丝期艾!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三皇妃陶馨浓密的睫毛缓缓覆在倾国的脸庞投射出一片阴影,似乎是在对陶夭的话认真思忖,半晌,亲昵挽上三皇子慕容澈的胳膊,意味不明笑道“像五妹妹这样天资聪颖的人应该知道秘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
咯噔,陶馨这笑容落在陶夭眼底出奇的讽刺,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她慢吞吞挺直腰板,单衣在强风吹刮下猎猎作响,没想到今晚竟然会是我的死期!陶夭垂头心酸一笑,不动声色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瞌目,淡然把头略微扬起,一言不发。
三皇妃陶馨见此饶有兴趣的一抚金红色牡丹花边大袖衫走到陶夭身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了,我还有一个秘密忘了告诉你,陶然他——其实是你亲哥哥”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看陶夭痛苦的样子,愈是痛苦她就愈是开心。
亲、哥、哥!
陶夭猛地睁开眼,转过头死死瞪着三皇妃陶馨,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嘴里硬蹦出来“你说什么!”
三皇妃陶馨毫不留情一脚踹在她心窝,陶夭当场一口血吐了出来,洒在冰凉的地面,却惹来更多的嫌恶“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傻,被人利用了还帮忙数钱”
陶馨,你好狠的心思,好狠的心思啊!陶夭吃痛匍匐在地面,颤巍巍伸出自己的双手盯着,就是这双手亲自杀了她亲哥哥,她毫无征兆的笑了,而且越笑越大声,发疯撑起身子扑向得意忘形的陶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死死卡住陶馨的脖子不放,任人如何也掰不开,三皇子慕容澈大喊一声“闪开”,快速拔出身旁侍卫腰间的剑直指过去。
后来
后来呢?等她醒来时,就被挑断脚手筋关在了这破旧的铁门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陶夭呆滞收回自己望天的目光,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却反将仇恨二字衬托得更加淋漓尽致,她用手腕碰了碰自己紧套铁链的脚踝,用不受使唤的舌头含糊对天说道“我陶夭对天发誓,就算化为厉鬼,就算永世不得超生,就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要将负我之人一个个拉入地府”发完誓如负释重向后倒在铁门上狂笑不止,直到声音暗哑干涩,直到眼角笑出泪水,然后瞪大双目不甘盯着铁门屋檐,一只乌鸦盘旋飞来,绕屋顶一圈直径停在了她肚子上。
青烟一缕
黑暗与冰冷渐渐压的陶夭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中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她躺在床上翻了身,一下就清醒了,外面似乎有人在对话。
禅房外,二师兄无梦小心翼翼道“无悔师弟你悠着点,别把药洒了”
无悔听了二师兄无梦的话,却沉下一张脸,抱怨道“无梦师兄真偏心,也不知道关心我,问我这药碗烫不烫手”
陶夭听着这对话,突然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围,这屋子基本没有什么家具,中间摆放一张垫脚的四方桌,四条长木凳,最后就是自己这个身躺的炕。
这里是——她脑袋一下就懵了,外面对话还在清晰传进来。
“别胡说,我和师父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只不过桃雨小师妹身子薄弱,自然也就多上心了一点”现在天气冷,外面又都是厚厚一层积雪,采不到一株药材,也不知师妹她能不能熬过去
无悔学他老成的叹了口气,接忙道“别担心二师兄,小师妹她不会有事的,师父不是常教导我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况且小师妹现在只是昏迷,你就别太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