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柳忆初醒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好像是昨天晚上自己喝醉了吧,那么甜的酒,居然后劲那么大。不过她的酒量也真是差到一种程度了。
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暗香那句还没有说完的话,皱了皱眉。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父亲,对你并没有那么坏,或者……”
暗香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父亲和月翎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她记事以来,父亲对自己就非常冷淡,对母亲也是一样。
家里的姬妾很多,母亲虽然是父亲明门正娶的,却还不如那些姨娘。
后来母亲去世,父亲更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一样,但是,那天三王爷的宴席,父亲又莫名其妙的带了自己去,连他平日里最亲近的那个所谓的大姐都留在了府里。
然后,自己就成了月翎公子的徒弟,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难道,真的有隐情?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她应该去找月翎公子问清楚吧。
推开门,才发现今天明月楼的人好像比平时多了许多,都是不认识的新面孔。
她才记起来,白枫公子好像后天就会回来,然后,就是他继任明月楼楼主的日子,江湖上,肯定会有很多人来观礼的吧,还有那些挑战的。
看来,这几天,明月楼一定都会很热闹。
门被关得死死的,几缕阳光透过窗,洒落在地上。
“暗香,那天我和玉姨……玉玲珑是不会放过你的。”疏影垂眸,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她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哪还有资格去要求别人!
“你为什么要背叛月翎公子,你们究竟在计划什么?”暗香紧紧拽住疏影的手,目光如炬。
“你不要再问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再问下去,你真的会没命的。”疏影几乎是濒临崩溃,她不希望月翎公子出事,可是,又想完成白枫公子的命令。她好像陷入了一个迷局,怎样做,都是错的。
“疏影!”暗香真的是生气了。她和疏影那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原来,也不过如此吗?
“月翎公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伤到她的。”她只是想拿到她身上的东西罢了。那个,能让整个天下都为之疯狂的东西——逐星。
逐星,就在月翎公子手中,还是白崖楼主亲自给的。
那天,骄阳似火,知了不停的叫着,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压抑而又聒噪。
那时的倾鹫宫,犹如地狱般,血腥味挥之不去,富丽堂皇的装饰,更是将那些残忍龌龊全部展现了出来。
白崖楼主就是那时来到倾鹫宫的,也是他当上楼主之后唯一一次。
倾鹫宫就修在悬崖峭壁边,恍若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鹫,雕也。
凶猛残忍。
倾鹫宫宫主常鹫,冷酷,残忍。那双凌厉的眼,是岁月的沧桑沉淀的无情,一如他身上那一道道旧伤疤,即使结了疤,也会留下印记。
月翎,白枫,寂夜,都曾经在这里待过,不是自己的选择,也无从选择。
倾鹫宫,是明月楼所有分舵最恐怖的所在,这里,没有怜惜,没有情感,想要活,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他们三个倒是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白崖特地交代的,让常鹫亲自交他们武功。这是件好事,但绝不是件幸福的事。
常鹫的手段,比那些在倾鹫宫待了几十年,训练了不知多少高手的长老有过之,而无不及。
受伤被罚已经成为习惯,麻木的听从常鹫的指挥,是唯一的选择。
抬头望去,太阳如火,风都是热的,这里的一切,都让人从心底里厌恶。
白崖就像是闯入这片土地的外人,他脸上的笑,永远都是温和谦逊的,那一袭青色长袍,随风微扬,似乎,即使是在血流成河的地方,他也能做到恍若神人般的优雅。
那个明月楼年轻而又儒雅的楼主——白崖。
翩翩而来,踩着倾鹫宫无数的亡魂,却笑的像个慈悲的神。
他说,他是来看看月翎三人的武功的。
常鹫没有跟在他身边,自行先离开了。
脚步轻轻,又似乎还带着一些想要逃离的情绪,不像他平时的稳重。常年冰冷的气息,也有了一丝龟裂。
那只是把木剑,在阳光的洗礼下,微微发烫。
“常鹫的武功是明月楼数一数二的,你们得他指导,想必也增进了不少,你们三个,拿出自己的本事,和为师比一比。”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深邃的看不到底的眼眸,平淡无波,就好像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压抑的可怕的气氛,三人相顾,却没有一个上前。
还记得,曾经有个长老说过,白崖的武功,是明月楼里最看不透的。
像是最柔和的水,却也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当年的桃花染,武功深得其父桃澄御真传,江湖上几乎无人匹敌,最终,却还是败在了白崖手中,尽管当时的情况外人难以道明,但也足以证明,白崖武功的绝世,尤其是,又过了六七年之后,他的武功究竟如何,根本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对手,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遇到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本该是最灿烂的时光。可是,在这里,所有的美好,都是痴想。
“父亲……”白枫犹豫着,他们加在一起,都未必打的过常鹫,更何况,是比常鹫的武功好上十倍的白崖?
“输只是一时的,难道,你们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吗?”白崖似乎是生气了,语气稍微重了些,目光阴沉。
“是。”三人齐声。
剑锋凌冽,犹如三尺寒冰,阳光斑驳,四人的影子凌乱。
木剑和铁剑碰撞的声音,沉闷喑哑。结局毋庸置疑,只是过程,连那些躲在远处偷看的倾鹫宫弟子都莫名的打缠。忽而感慨,比起白崖,大约教自己武功的长老,还是善良的吧。
白崖的招式很快,甚至是带着一股莫名的杀意。令人心惊。
三人能抵挡住白崖的木剑已是万幸,更别说再还手。
木剑划过一道弧线,上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白枫皱眉。胳膊上,一道血痕惨不忍睹。所幸有寂夜挡住了白崖的下一轮攻击。
此时的他,不像是一个父亲,一个师父,倒像是一个来寻仇的仇家,每一招每一剑都直击要害。
“啊……”月翎跪坐在地上,鲜血直流,剑也被甩开,木剑穿透手心,刺骨的疼痛。
“月翎。”白枫,寂夜也顾不上再打下去。
“这样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真是愚蠢!”白崖看着月翎,目光冷冽。这话,说不清是在教训月翎,还是因为她如此自伤生气。
其实刚才,月翎是完全可以躲过的。只是,躲,就意味着同时也会失去一个最好的反击机会。
扔掉木剑,白崖的手腕上,一条浅浅的伤痕,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伤害,可要是再深一点,恐怕就会鲜血如注了。
“至少,已经伤到师父了。”月翎支撑着站起来,伤口还来不及包扎,脸上的笑,带着一丝倔强。
“寂夜稳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出击;白枫的招式出其不意,但太急于求胜;若论二者平衡,还是月翎的武功运用的最好,毕竟,也的确是伤到了为师。”
待白崖说完这番话,常鹫也刚好出现,因为月翎和白枫都受了伤,所以,也就只有寂夜和白崖待在一起了。
树林荫翳,远处瀑布的流水声,总算是散去了几分闷热。
伤口处理好,房间里就只剩下白枫和月翎两个人。
窗口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月翎看着手上的伤,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但还是隐隐作痛。嘴角忽然溢开一抹嘲讽的笑。
“师父的杀意真是……”
“你今天这样做太危险了!”几乎是同时出声。
白枫眼里满满的都是愤怒,目光阴沉。
周围的空气好像也徒然下降了几分。
“你说,师父为什么要让我们和他比剑?”月翎似笑非笑的望着窗外。“真是个伪君子!”
气氛再次凝固。白枫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反驳月翎。
又或者,月翎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白崖娶他母亲,是为了外祖父手里的揽月逐星,而他,根本就不是白崖的儿子,本来就是场闹剧。
甚至,当年母亲去世,外祖父离奇死亡,都和白崖脱不了关系。
一个,装作是好父亲,另一个,装作是好儿子。
没有完全的把握,谁都不会翻脸。今日的事,无非是想告诉白枫,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打败他罢了。
白崖之所以不敢动白枫,就是因为白枫手上的揽月。
当年,严大侠以揽月逐星为条件,让白崖娶了他的女儿,后来,却只给了白崖逐星,对揽月只字不题。可奇怪的是,白崖也好像忘了这件事,从不主动去问。后来,严大侠以为白崖已经放下这件事,才逐渐放下警惕,把揽月的所在偷偷告诉了白枫,不久后,就死于非命。
白枫虽然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更何况白崖对他,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所以,父子两人就这样周旋着。
“月翎公子,楼主找您。”侍女敲了敲门,说道。
“师兄自己保重啰。”月翎挑眉。
红衣潋滟,逆光而站,脸上的笑,明显的幸灾乐祸。
“应该顺便担心你自己。”白枫也同样回了个鬼脸。
跟着那个侍女,月翎倒是显的十分轻松,丝毫不像是受伤该有的样子。
看到白崖后,侍女就转身离去了。末了,还回了个崇拜的眼神,大约是被今天那场比剑惊艳到了吧。
月翎看在心情还不错的分上,也笑了笑。
于是,侍女红着脸,跑开了。
月翎耸了耸肩,表示莫名其妙。
“翎儿,伤口没事吧。”白崖转身看到月翎,笑地温和。
“多谢师父手下留情。”
“今天师父来,是想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月翎一副好奇的样子。
白崖抬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躺在手中,透骨生凉。玉的中央,是一个古文字——“星”。
月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凝滞。“这是……逐星?”
“对。”白崖顿了顿,“为师想,你应该配的起这样东西吧。”
月翎垂眸,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这是,在诱惑她吗?只要她打着自己是宸国公主的旗号,颠覆皓月王朝,就是名正言顺的事,彼时,她这个师父,即使没有揽月,照样可以让武林众人俯首称臣。
她的师父,真是事事想的周全!
不过,得到逐星,倒算是意外之喜。
……
当时的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她也是从玉玲珑那里知道事情真相的。
暗香紧紧的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疏影的话的可信度。
月翎公子从未提过逐星的事,她也不知道该信谁。
“暗香,你听我的,这件事你不要管,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逐星本来就该是属于白枫公子的。我们是明月楼的人,应该想着明月楼才对。”
斑驳的影子交错,那些阴谋,在阳光下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