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江湖,有仗剑天涯的侠客,必会有打家劫舍的匪首。有青丝百媚的仙子,便会有服扇逍遥的公子。有初生牛犊的少年,定会有老奸巨猾的前辈。但不论是何种人,一入江湖便成了江湖的鱼,离之即死。
小地方有小江湖,大江湖有大天地。江湖里大鱼,小鱼,甚至虾米们每天都想着从小江湖游到大江湖,再从大江湖挤到更大的江湖。江江湖湖多了总是能汇成海的,可千百年来却无一条江湖鱼敢称自己到过那必然存在却又虚无缥缈的海,它如雾中之花,可望可盼唯不可摘,江湖鱼戏称其,雾海。
说了这么多,故事却还要从小江湖中一对小虾米开始。
小江湖曰晋,西南偏域,小疆小国。一对虾米却是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老道士一身灰白道袍,虽白发白眉白须,面容却未见老,左手拂尘轻扬,背负七星桃剑,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至于小道士,十几岁的样子,却着实没有老道的半分“潇洒”,背上不见木剑,但见木箱,箱中装了些做法用的黄纸、朱砂、白蜡、魂铃等物件,师徒沿着山道已行了半日,早已是汗流浃背。
两人欲去山中做一场法事。
“师傅,你不是说‘沈家百鬼地,入之沾煞气。’的吗,咋还接了这遭罪活?别的不说,就连辆马车都不给配。”
小道士一路走来累的够呛,却又不敢在自家师傅面前抱怨,只想着说说话能少几分倦意。
“你以为我想啊,观里都三个月没活了,再不干这个,你吃啥,穿啥?”小道士一番话倒是让老道起了股无名气,拂尘一挥责问道。
“既然都没钱了,你咋还到山下吴老妈哪儿涂白料子,那些钱都够开好几顿荤腥了。”老道的呵斥让小道一阵委屈,也顾不上师徒之别,立马反驳。
“三光啊三光,你还正是傻到家了,没这头白发谁会请我做法啊?”老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呵呵,三光傻,师傅以后就多教些门道给三光就是了。”叫三光的小道士摸了摸头傻笑了两声。
“你啊你,这样叫我啥时候能享福啊。”
“师傅莫急,等我能一人做法了,保证不让您动一下手指。”三光一脸的信誓旦旦。
“算你小子有些良心,奥,对了,待会到了沈宅你跟紧我,别乱跑啊。哪里可不安生。”
“师傅,老早我就想问,这沈家是咋了?怎么那么邪乎啊。”
“哎,这沈家当年也是江湖大世家,家中高手如云,在整个晋国那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可不知怎的,十年前一场风雨夜,几百口被灭满门,男丁妇孺一个不留,鲜血被大雨冲进河里,竟让清河成了血河。”
“就没人管?”
“管?谁敢,能灭了沈家的能是善茬?!”
“都十年了,沉头沟那些人咋还年年七月十五请道士来这做法?这关他们什么关系,有钱烧的不成。”
这次老道却未接话,只是自己念叨着些什么,三光听不清晰。
说来这天还真怪,晌午还烈日当头,日头一落,起了阵风,云便铺了上来,大雨随即而至。
七月十五风雨夜,一如沈家灭门时。
“师傅,雨太大了,走不了啊。”望着如幕的大雨,三光有些着急,走不了可不就意味着得留在沈家破宅里过夜吗,这煞宅他一秒也不想多呆。
“天意难违啊,三光,看来咱今晚得住在这了。”老道也是不想呆在这的,可方圆几十里都没人烟,这么大的雨,硬走岂不是要断送他这条年轻的老命。
“可,可,师傅我有点怕。”三光望着身后黑洞洞废宅,不寒而栗。
“怕什么,这世上哪有鬼神的。”
“没鬼神,那咱哪来活干啊?”
“嘿,这时候倒是聪明了。”老道拍了三光后脑勺一下,小道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说了。
再坚固的房子也抵不住岁月的摧残,纵然沈家当年华灯照地,钟鸣鼎食,十年的光阴,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荒草枯木,竟连一间不漏雨的屋子都找不到。
“师傅,就这吧,实在是找不到了。”三光满头是汗,不知是累的热汗,还是吓的冷汗。
“好吧,就这。”
得到老道的许可,三光赶忙放下木箱,从里面拿出了些做法用的黄纸铺在了地上,勉强抵挡些许地寒。师徒两人一路疲惫,闭眼即眠。
“咚,咚,咚.”
三光睡的正香,却被一阵敲击声弄醒了,搓了搓惺忪的睡眼,四下看了看,雨一直下,夜依旧黑。
“咚咚。”
三光刚想接着睡,谁想声音又起,这一声可把他吓的睡意全无,猛摇身边的老道。
“师傅师傅,有动静,有动静啊。”
老道醒来见徒弟恐慌样有些生气。“慌啥,先点根白蜡看看。”
三光这才想起来,连忙从箱中拿出蜡烛点亮。
“咚!”
声音又响起,这次比上两次要大得多,显然不是风之类的外力所能发出的。借着微弱的烛光,两人发现声音是从墙角的一个柜子里发出的,老道这次也紧张了,拔出了背上的桃木剑,拿上了魂铃,边摇晃着铃铛,口中念念有词,慢慢“逼近”那已旧的发黑的柜子,三光则胡乱握着一把朱砂写的黄符。躲在老道身后,只敢露出一双小眼。
“呼。吱。。”
突然间阴风大起,竟将那柜门给生生吹开了,两人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退了几步。若是刚才师徒是被吓得魂不附体,那接着就是魂飞魄散了。
从哪柜子里竟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放在平日定会十分惹人欢喜,可放在此时却是莫名的诡异。三光颤不能语,老道冷汗直流。处在原地,进退两难。
“噗通。”
就在两个道士吓得出神时,一身影却爬了出来,然后竟摔在了地上,动作出奇的笨拙,哪有鬼的一丝“飘逸”。
老道壮着胆子上前提烛一照,竟是一孩童蹲坐在地上,孩童衣衫褴褛,却生的粉妆玉砌,甚是漂亮,尤其是那长长睫毛下那双清亮澄澈的大眼,如入秋的深潭,清冽空灵。老道看了半天这玉人,却硬是未分出男女来。
“师傅,有影子,是人。”躲在后面的三光,看见烛光下那团黑影,如释重负。
老道没搭理他,却朝地上的孩童问道。
“你是谁?何名何姓何地人。”
孩童摇了摇头。
“那父母姓名呢,你是怎么到这的?”
又摇了摇头。
老道有问些问题,可孩童除了知道自己十岁外,其他都是摇头。
“师傅,这孩子是傻的?”三光一脸的疑惑。
“别乱说,或许是失忆了。”
“还是师傅懂得多。”三光又摸摸了后脑。
“师傅,你给我取个名吧。”地上孩童稚音未脱,但不难听出是个男孩。
“谁是你师傅,可别乱叫啊你。”对孩童的称呼,三光很不乐意。
“你不也叫,我为什么不行?”孩童纯真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让三光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也罢,相逢是缘,我便给你起一个吧。你我沈宅相遇,那你便姓沈,方才又是一阵大风将你‘吹出来’,你名沈风如何?”
“沈风。”孩童默念了一声,竟有些熟悉,感觉这个名字本就是属于他的,今日是“物归原主”了。
“谢谢,师傅。”孩童一笑,露出洁白皓齿。
三光看着沈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老道身边贴耳说着。
“师傅师傅,前些****不还念叨着要再收个徒弟增门面吗,太平观那老头可都俩徒弟了,出门威风,活接的也多。那些信客不都是讲个排场嘛,你看这不就有现成的,连收徒费都免了。”
如今太平年月,家家有饭吃,没谁愿意让自家孩子当道士的,想要收个徒弟,还得拿出一笔收徒费把孩子“买”过来。
老道倒是有些为难,收与不收利弊参半,多个人不就多张嘴,但主要问题还在那孩子是否愿意,毕竟,道士再晋国不是什么高贵的职业。
“沈风啊,你现在也没个去处,在这不饿死也冻死,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入我道门啊。”
沈风轻轻点头,甜甜一笑,笑的老道一阵恍惚,心中暗想幸亏不是女娃,否则长大了肯定是个狐媚子。
“既然你同意那我就得给你起个道号,你师兄三光,寓意坐地开三光,天手、天眼、天心通。对你我也不能厚此薄彼,道门祥瑞三才莲,增福增寿增运到,你就三才吧。”
老道捋了捋胡子,一脸得意,显然对自己起的名字很满意,三光在一旁也偷笑,他对自己的道号的寓意也是相当满意。
“可是师傅,三光同‘散光’,三才同‘散财’不怎么吉利啊。”
老道右手一滞,三光笑的发僵。
“师傅,叫三灾吧,人灾、天灾、无妄灾。三光,三灾。散光三灾,寓意不错。”
“奥。”老道愣愣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