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歌在张鸿运不在家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走去奶奶家,离别墅区挺远的一处居民楼院子里,巨大的梧桐树被中等粗细的钢丝拦腰切入腹中,狰狞的骇人,远处几个孩童光着屁股追着皮球跑,院子前的花园边上坐着三两个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缝缝补补,“喏,袖子磨脱了线”“小宝,过来给奶奶穿个针,唉,老咯,不中用了”,一个小男孩闻声跑过去,光溜溜的头皮,利利索索。“要说现在的时事真是难料啊,谁曾想过这等威风的人就这样下了狱,不过也是活该,谁叫当官的都不为民做主,活该”
“唉,时事难料啊”
“恩,难料”几个老爷爷坐在太师椅上好不自在,摇着一把蒲扇,已经漏风的蒲扇,隐约可以看见几个不大不小的孔,一摇扇,一摇椅。
苏歌穿过两栋古朴的老建筑,走到奶奶家。正坐在炉子旁烧水的奶奶,走进去可见一个缺了把手的水瓶站在墙角,像是被遗忘的禁卫军,两只掉了漆的碗静静的端坐在桌子上,陈旧的木桌在如泣如诉的娓娓道来那段不同寻常的温馨岁月,那时候的女孩喜欢站在桌角假装自己可以跳的比它还要高,那时候的奶奶会抱着她去串门,每到逢年过节了就挨家挨户的拜年去,说些恭喜发财,讨到几颗糖果。若不是那时候有奶奶的培养,现在的自己性格应该是和王媛一样不爱热闹的。
想到王媛,苏歌心里对她是十足的欣赏,王媛是气质型美女,肤色有点黑,大大的眼睛永远藏着苏歌看不懂的心事,浓密的刘海斜挂在额前,认识她很久了吧,从来不知道她的额头长着什么样,瘦削的脸庞偶会在宋其的打趣下抹上一层红晕。宋其说男生喜欢这样娇滴滴有保护欲望的女生。
苏歌缓过神来,走到奶奶的面前,老人家觑着眼睛像是用了好大的气力才认出来这个是她好久不见的孙女,颤颤巍巍走到苏歌的面前,双手摸着她的头“多回来看看我啊,多回来看看”,奶奶紧紧的将苏歌的手攥在手心拉着她走到里屋。
“奶奶,您为什么一个人还在这里啊,爸爸怎么不接您过去呢”?苏歌端详着眼前的这个老人,眼窝深陷,失了神的眼睛嵌在里面,苏歌觉得那里有看穿世事的坦然,还有包容世事的大气,奶奶的下巴像是坠着铅,因为太重把脸都拉垮了,所以才会鼻子眼睛都往下坠,混成了难以识别的两条缝。奶奶听到苏歌的问题之后干笑了两声,松弛的皮肤编的紧凑起来,堆在一起,像一堆准备好燃烧的干树皮。
“那个女人哪里容得下我这摊老肉,老了,就不中用啦”奶奶继续干笑,手还在揉搓着苏歌的头发,“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啦”。苏歌心里酸酸的,好好的一个家被李晴毁的一塌糊涂,爸爸当真是眼瞎了吗?
“囡囡,好好学习,好好出息,女孩子啊,也要独立啊,你看岫红可不就是毁了吗?你啊,要给你们娘俩争口气啊,奶奶对不起你们俩,没有管教好儿子,是奶奶的错”苏歌低着头不敢对上奶奶的目光,这样沙哑的声音,奶奶啊,这哪里是你的错,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啊,大概今生的缘分只能撑到这一步。
苏歌在院子里给张鸿运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今天不要来接她,她想和奶奶住一晚,张鸿运觉得惊讶,但是答应了苏歌第二天早上来接她回去。
黄昏的时候,苏歌和奶奶去菜园里摘菜,苏歌对一畦萝卜爱的死去活来,小小只也被她给拔了起来,奶奶坐在地头看着她笑,夕阳就挂在奶奶的身后,像极了圣母出场时的场景,苏歌看着在黄昏这黄旧的光线下愈发慈祥奶奶,呆呆的出了神,想起了儿时也是这个时候,奶奶带着她去拔萝卜,那时候的奶奶身体很好,可以跑的比苏歌快,在苏歌拔错萝卜的时候追的她满身都是汗,小时候的苏歌特别胆小,连擦黄瓜都害怕那小小的刺会划伤自己,每每摘下黄瓜都是要奶奶给她洗干净,奶奶往往是拿在手心搓几下就给她,甜甜的,有奶奶的味道,温馨而又踏实。想到这里,苏歌拿起一个刚拔出来的萝卜送到奶奶的面前,“奶奶,帮我洗干净这个萝卜嘛,我想吃啊”,“好,好啊”奶奶拿出几张塞在口袋里已经掉屑的卫生纸擦着萝卜,因为太用力,可以清楚的看见青筋突出的手面,一道道青筋像一片片的刀痕,被岁月这把刀狠狠的割出了伤口,没等愈合,又添了一处,又是一处。如此没有停歇过的时光,没有停歇过的烙印。苏歌接过奶奶擦好的萝卜,一圈一圈的纸痕,一圈一圈的泥印,苏歌拿着萝卜突然很想哭,时光啊,可不可以对她温柔一点,手下留情一点。苏歌坐在奶奶边上,篮子里有许多的萝卜,还有苏歌摘得邻居家的小白菜,这一次奶奶不会再因为她摘了别人家的菜追着她满地跑了,反正她也看不见。夕阳照射在祖孙俩的肩头,远远望过去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经过年岁的洗礼,奶奶已经变成那个小小的背影,而苏歌却是在努力的独当一面。
“奶奶啊”,苏歌啃着萝卜,若有所思。
“啊?”
“我会保护你,保护妈妈的”苏歌吐出一块沾在萝卜皮上的泥土。
回到奶奶家,奶奶开始和面给苏歌做她最爱吃的面疙瘩,小时候只要苏歌不高兴了,奶奶就会给她做她最爱的面疙瘩,一见到这个,苏歌就巴巴的开心起来,什么不快乐的事情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苏歌和奶奶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昏暗的灯光照亮满室的温馨,在玻璃上可以看见一个佝着背的老太太坐在桌旁揉着面,身边一个小姑娘坐在地上捣腾几根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