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他的大哥——才回宫不久的赵子恒。
赵子恒缓缓道:“仪弟用这种方式对付一个小姑娘,不觉有失体统吗?”
赵子仪冷哼一声,他向来是不把这个做过人质的大哥放在眼里:“本殿下乐意这么做,你管的着吗?”
赵子恒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本殿下?你在我面前,应该称自己为臣弟。”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在卫国受尽欺辱的人质,还真以为是我哥吗?还敢管我的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赵子恒面上仍是挂着笑意,也不在意赵子仪话语中的讽刺,径直向跌落在围场中央的叶青璃走了过去。
叶青璃不知他是谁,却害怕他与赵子仪是同样的人。
赵子恒轻声道:“别怕,我跟他,不一样。”
叶青璃抬眼看他,正对上他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她怔住,从未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赵子恒掏出一块手帕,轻轻为她将额头上的伤包扎好:“你是,大司徒的孙女?”
叶青璃点点头:“我叫叶青璃。”
赵子恒将她扶起,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温暖:“真是个好名字。”
“你凭什么带走她,她是我的人!”
赵子恒正色道:“她不是你的人,她是大司徒的孙女,你若要留下她,不若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赵子仪不屑道:“什么大司徒,还不是赵家的家臣?本殿下看上他孙女,他自然应该感恩戴德来叩谢本殿下。”
他自是没能注意到身后怒气冲冲的叶狄和面色难看的楚怀王。
“混账!”
“父王?”这声音对赵子仪来说太过熟悉,他错愕地回头,见楚王正瞪着自己:“还不跪下给叶大人道歉,你这逆子!”
赵子仪第一次见楚怀王发这么大的火,只感在宫人们和赵子恒面前失了面子,却恼羞成怒道:“凭什么?我是您的儿子,自然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要给一个家臣道歉?”
叶狄如鹰般犀利的双眼扫过赵子仪:“素闻公子仪在宫中极是得王上宠爱,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楚怀王面上有些挂不住,朝赵子仪怒道:“混账东西!你这是在违抗孤的旨意吗!”
赵子仪咬紧了嘴唇,一副坚决不肯认错的模样,他自小便被骄纵惯了,又岂会轻易
头?楚怀王看了眼身旁的叶狄,他知此人在群臣中最有威望,若是今日之事不妥善处理,难
保日后叶狄私下不会给自己扣上一个教子无方的帽子。
再者,就算自己再怎么宠爱赵子仪,但今日他公然在众多人面前违抗他的命令,简直就是没将他这个拥有楚国最高权力的帝王放在眼里。
所以于公于私,今日都应给赵子仪一个教训。
楚怀王徐步走向赵子仪,右手高高扬起,随即便落在赵子仪脸上,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赵子仪还没反应过来,却听楚怀王沉声道:“公子仪,目无尊教,不守礼法,重打三十大板。”
此话虽出,周围却没有一人敢上前。侍卫们有些犹豫,一边是至高无上的楚王,一边是楚王最宠爱的皇子,谁也不敢确定楚王是否真的想这么做,若不是,那日后倒霉的可不就是今日执法的人吗?
赵子恒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言语。
叶青璃走到叶狄身边,轻唤了一声:“爷爷。”
叶狄这才注意到孙女额头受了伤,着急道:“青璃呀,你的额头是谁伤的?”
“是公子仪。”
叶狄又气又急,儿子过世前千叮万嘱要他好好照顾叶青璃,而今却让孙女莫名受了伤。楚怀王见叶狄面色越发难看,又见周围无人敢上前,顿时火冒三丈。
因这楚王宫里的掌权的人,向来只能有一个!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威严。
楚怀王面色阴沉道:“孤让你们把他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怎么,是你们耳聋,还是你们是要代他受刑?”
侍卫们再不敢拖延,忙将赵子仪押了下去。赵子仪不住的回头看向楚怀王,并不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王会如此对待自己,却见楚王正在小心地看了看叶青璃额上的伤口,面对叶狄满是愧色。
以及……赵子恒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眼见赵子仪不甘心地被侍卫押下去受罚,叶狄这才面色稍缓,随即注意到一直安立于他身边的赵子恒。
叶狄忙向赵子恒作揖道:“老臣参加公子恒,方才老臣一时情急紧张孙女,还忘了向公子恒道谢,请见谅。”
赵子恒摇摇头,声音里全然是不同于赵子仪的恭敬:“叶大人严重了,叶小姐没事就
好。”
楚怀王骤然打量起这个自小便与自己分开的儿子,见他眉眼安顺,神情恭敬。明明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却有着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成熟与淡然。可见其在卫国受了多么大的苦楚。
楚怀王心中长叹一声,这到底也是怪自己罢了。虽他其实对这个从出生开始就被送去卫国做人质的儿子并无太大感情,但终归是自己的骨血。
那之后,叶青璃额上的伤虽好了,却留下了一个难以忽略的疤痕。
又是一年除夕,楚王宫里一片张灯结彩,热闹的很。
叶青璃再次随叶狄来宫中赴宴,这次她的心情有些急切,急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灯火明亮的宫殿里,楚怀王与坐下的臣子们把酒言欢,气氛一片和乐。
透过婀娜多姿的舞女们移动身位的间隙,叶青璃看见赵子恒正自顾自地饮着酒,俨然这一切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宴会中途休息时,赵子恒披着一件白毛皮裘,走出了大殿门口。
趁着人多,叶青璃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一出宫殿门口,她便感觉到深深的寒意,正值隆冬,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天上还不时有雪花落下。
走了一会儿,叶青璃冷得直打啰嗦。
却见赵子恒一人站在合欢树下,身影无限落寞,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呲呀——”叶青璃脚下一滑,还没反应过来,已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赵子恒朝她疾步走了过来,将她扶起,打趣道:“叶家小姐,为什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
叶青璃结结巴巴道:“是,是意外而已。”
“叶小姐以后小心些吧。”
“你刚才,在想什么?”叶青璃试探地问道。
赵子恒一怔,随即道:“没想什么,不过是些不该想的东西罢了。”
他扶着她,缓缓朝前走着,叶青璃偷偷地用余光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探寻一二,可他好看的眉眼里却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莫名地让她有些紧张。
她想起过去曾向爷爷问过许多关于他的事,除了知道他去卫国当质子外,爷爷也答不上什么。
明明离他这么近,但却又离他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