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寒光正是方承手上的单刀。方承在旁边看了许久,隐约感觉这秦大川的武功应该会强他半筹。如果他贸然出手,那不仅赢不了秦大川,一个不好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他必须等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方承的武功是以势胜人,出手必占优,才有胜算。秦大川此时做的是困兽之斗,必以命相拼,在气势上照理肯定要压方承一头。所以方承必须在他骄狂之时再出手,先挫其锐,再灭其势。
秦大川果然是大吃了一惊,急忙撤身躲避,险险让过方承这一刀。还不等秦大川缓过神来,方承第二刀紧跟着追近身来了。方承的刀来的实在太快,秦大川根本无法出手反击,只能再次躲闪。眼下的方承与当日力拼常盛时又有很大同了。荒庙中和少女的那一番对话让他领悟到了相当多东西,对自己和自己的武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就绝不能退,退一步便意谓着自己极可能落败。他自知不是一个凶狠之人,所以更要逼着自己狠,他每一刀都是直击秦大川的要害,攻的秦大川只能连连躲避,连挥刀抵挡的机会都找不到。
眼见方承居然占尽了优势,秦浩可是大大吃了一惊。虽然也知道方承武功高强,刀法迅急,却也没料到方承的武功竟会高到如斯地步。那些刚刚被秦大川所败的那些人,见此情形又纷纷重新围了回来。不仅是他们,那些在一旁打斗的群豪和江渚寨寨众很快也被这场难得一见的恶斗吸引了过来。
这时心中最苦的却是秦大川,他一开始疏忽让方承先取了优势,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奋力挣扎,始终无法摆脱困境。甚至连他手上那柄伴随了三四十年的鬼头金刀,此时也完全派不上一点用场。秦大川天生神力,所以他用的鬼头金刀也比一般兵刃重的多。神力加重刀让一般江湖人物对上他就先弱了三分,所以江湖中的高手多少对他手上那柄金刀感到头疼。可是他今天碰上的偏偏是方承。方承刀法实在太快,前一招要攻前胸,后一刀却已经到了身后。秦大川舞着重刀根本追不上他变招。这把令其赖以成名的兵刃,此时反而成了累赘。
这么着,两人过了七八十招,秦大川始终被压着打,一点反手的余地也没有。时间一久,秦大川只觉着说不出的憋闷,压的苦急了,他忍不住大叫一声,金刀疯似的奋起一股劲风向方承身上扫去,全不理会自己门户大开,伤到别人之前早就让方承刺了个透心凉。
秦大川这一声大喝拼命,却着实把方承吓了一跳。方承此时一心想着便是如何取胜,如何制敌,至于秦大川是个什么样处境,怎么个心境,自然是不曾也不会去想到的。他可万料不到秦大川被逼急了,竟使出了如此的昏招。此刻他只要全不理会,照着原来投刀入腹,那这个纵横江湖,独霸洪泽湖左近水域的一代枭雄必定一命呜呼。可是一到了这关键时刻,方承心软的毛病又出来了,危急之中他脚下一点,强收住去势,单刀在秦大川的金刀上一格,借着刚猛之势退开了七八尺距离。
秦大川这一声大喝也把围观的一干人等吓了一大跳。这些人见到方承忽然抽身疾退,都只道秦大川是败中取胜,强行扳回了颓势。不过这时围观人群之中也不乏高手,他们都看得出是方承临机放水,留了秦大川一命。只不是他们怎么也猜不透方承心中是作如何想的,要知道如能在打斗中取白浪苍龙的性命,是这一干上岛的群豪心中梦寐以求的事。谁都明白,此事只要一传进江湖,你便是想不出名都难了。江湖中人,重名甚于重利,就算是再不晓世故的江湖末流也明白,只要扬了名,自然利就来了,到时可就是名利双收了。如此美事,谁不想啊?方承却偏偏让它手边溜过了。这一群人除了不解都不禁为方承感到惋惜。
方承却是顾不得他们这些盘算。一招失策,他飞身而撤,却毫不气馁,足下一点,重又向秦大川攻了过去。秦大川这次可是早有防备,金刀一挥,瞬间将面前数尺全给罩住了,逼得方承的单刀几无切入之处。方承心中却不慌乱,在眼前一片金光遍布,面上罡风劲气迫得生疼之下,忽然身形一变,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往旁边一滑,单刀斜指,愣是穿过秦大川的金刀网,直刺秦大川左胯要害。秦大川一惊,忙回刀来挡。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又过了几个照面。结果,又如之前一般秦大川再次陷入了欲反手而不能的境地。
按理说秦大川的武功要略在方承之上,既然已经夺回了先手之势,怎么可能没几合功夫又让方承逼入绝境的。对于这一点方承没想到。秦大川自己则更想不通,明明他已经提前做了防备,也看出了方承武功的门道,想到了应对的策略,怎么一交手全用不上了。
他们这两个当事者觉着糊涂,而一旁围观的众高手,却更不明所以然。他们能给的解释估计就是:这个使刀少年武功深不测,秦大川不是对手。其实这一切的症结是出在了一个人身上,这人正是白浪苍龙秦大川。方承在交手之前曾做过预想,他以为在今夜如此严峻的形势下,秦大川必会做困兽之斗。结果表面确也如是,在明知寡不敌众,难免一死的情况下,秦大川依旧傲然而立,力战群豪。只是有一点连秦大川自己估计也没留意到。在看到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基业,在大火和喊杀声中毁于一旦,他心中早已是一片悲凉和颓丧了。所以他虽然想尽全力去使刀,尽全力去应方承的招,其实根本已经力不从心了。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秦大川在此等心境下对上的又是方承这样的高手,焉有不败之理。两人又交手百余回合,忽听又一声大喝传出,这次喝声却非出自秦大川之口,而是来自方承口中。随着喝声而落的还有秦大川那柄跟随了数十年的鬼头金刀。喝声过后,方承单刀直直顶在了秦大川胸口,刀锋已经陷入秦大川胸前两分,鲜红的血液顺着衣襟慢慢渗了下来。而秦大川的右手手腕更是鲜血淋漓,看样子是腕脉让方承割断了,难怪他的成名兵刃也会脱手。
秦大川双眼直视方承,这时他心中倒是坦然了。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数十年的江湖生涯,秦大川也早就料到自己必定会有这一天的,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笑了笑,道:“小子,好本事。败在你手中,老子心服口服。哈哈……”
方承并不把单刀收回,淡淡说道:“你的武功是强于我的,我今夜胜你纯系侥幸。”
秦大川却不领情,正色道:“小子,你不必谦虚,老子看得出来刚才你至少有十几个机会可以直接杀了我。你为什么不动手,难道是想拿住老子再羞辱老子一番吗?”
方承也一脸正色,答道:“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我素来不喜杀伤人命,所以动手之际,最后关头往往不由自主撤回必杀之刀。”
“不喜欢杀人?”秦大川闻言大笑:“小子你在说笑,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江湖。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你居然跟我说你不喜欢杀人,那你还走个什么江湖?假话,骗鬼了吧?”
秦浩这时从旁边站了出来道:“秦大川,方大侠并未说谎,他确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刚刚我们在摸掉那些岗哨之时,他为了不伤及那些守哨兄弟的性命,特意不把刀鞘取掉,用带着刀鞘的刀去点掉那些兄弟。”
秦大川闻言扫了秦浩一眼,但随即把目光移回方承身上:“他说的是真的吗?难道你行入江湖就不曾杀过一个人吗?”
方承怅然若失,良久之后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道:“至今为止,我只杀过一个人。”
秦大川又是一阵大笑道:“就杀过一个人?哈哈,是谁运气这么背,居然会死在你这个从不杀人的小子手里了。”
方承十分平静的回了六个字:“东厂太监常盛。”
“断阴手常盛!”方承一语尤如一声惊雷登时让在场之人都面上失色,有人更是失声喊了出来。
秦大川则更是吃惊:“什么?原来常盛是死在你手上的。”
这时群豪中都自哗然了,有一个老者插口说道:“常盛两个月前暴毙之事江湖中尚少有人得知,这少年一口居然就能道出,说不定还真的确有其事。”
方承见周围之人都在言论纷纷,看来对他之言还是将信将疑。确实以常盛的盛名竟然会死在他这个寂寂无名的小辈手里,委实难于令人置信。方承对此事本不想多提,但他却相当不喜别人的质疑,他淡淡然又道:“常盛武功太强,当时不是他死,便是我死,我也是无可奈何。此人作恶多端,原就死不足惜,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只是可惜了邢谦文邢镖头一条英魂也随他一起而去……实在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