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铁玉在前引路,方承和上官青平跟在身后,转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大厅。三个人一进大厅,登时厅内站起了数人。方承打量了一下,有男有女,一共有五个人。正面主人位上坐着一个气度凌人的年轻人,这一屋五人有四个起身而迎,唯有他一直坐在原处。
上官铁玉上前引了一步道:“方兄,这位便是家兄上官铁秋,也是如今上官世家的少主。”
方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上官铁秋面前不远。上官铁秋这时才放下茶杯,起身而迎。他没直接行礼问候,而是用双眼先在方承身上扫了一遍。良久才言道:“方兄驾临环珮山庄,上官世家蓬荜生辉,铁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接着转过头对着上官青平道:“七叔,你下去安排一下,为方兄接风洗尘。”
方承忙摆手阻止道:“唉,且慢。上官少主,方某身有要事,实是耽搁不得。此番前来,不过是想将前后种种给上官世家一个交待。接风洗尘便不必了吧,咱们直接切入正题为好。”
上官铁秋想来是没料到方承如此直接,神色微微一动。略一沉吟,应道:“方兄来到环珮山庄,上官家理当略尽地主之谊。但既然方兄无暇分身,这些虚礼便先放在一边吧。方兄请坐。”
言罢,上官铁秋毫不客气的自己先坐了。方承也不推让,直接走到上宾位上坐了。厅内其余六人见此情形,也纷纷落座。上官铁秋见众人都已经坐好,也不客气开口便问道:“方兄是个爽快的人,铁秋也不想拐弯抹角。请问方兄一事,那白玉玲珑塔,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方承缓缓答道:“方某是从一个姓常的番子手上夺来的……”
方承此言一出,在坐众人神色都是一变。
方承并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接着说道:“那是几天前的事了。方某自北而来,贪行赶路,错过客店,又因路径不熟,误入了一片密林之中。方某正想寻处休息,却在偶然间听到了一阵对话之声。方某就想过去询问路径,孰知待方某走到之时,却只见夜色之下有两人在打斗。方某好奇心起,便躲在一旁观瞧。从两人的言语之中,方某隐约猜到其中一个是贵门下的邢谦文镖头,另一个应该是东厂的档头常盛。”
方承顿了顿,他平常就不擅言词,此时只想着如何简明扼要的尽快把事情说清楚。为免他们多做询问,方承只好瞒下了一些东西,比如他和番子的过节。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又道:“方某与你们两家向无关联,也不知你们为了何事起了争斗,更不想介入其间。所以开始之时,方某打定的主意是两不相帮。只是后来眼见邢镖头误中毒计,为常盛所伤,命在顷刻,一时心中不忍,自不量力的出手相助……”
方承说到此处,他下首的一个人站了起来打断他的话,问道:“方少侠,可否说说邢镖头是如何中了那姓常的恶贼的毒计?”
方承看了那人一眼,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缟素,看样子多半是邢谦文的家人。想到邢谦文,方承叹了口气幽然道:“邢镖头武功本在常盛之上,只是他不知常盛身上穿了护身软甲,软甲上又淬了剧毒。他一掌打在常盛身上,虽然令常盛受伤不轻,自己却是身中剧毒,回天无术。”
方承此言一出,在座几人都自微微颌首点头。那日方承走后,东厂番子确实首先赶到了现场,不过,很快长英镖局的人也赶了过来。于是一场混战随即展开。长英镖局人多势众,很快占据了上风,东厂番子丢下七八条性命,死拼不过只好撤退。他们撤的匆忙,连常盛的尸体也来不及运走。长英镖局的人后来从现场的情况和邢谦文的尸体上大概也猜到了当时的情形。方承这一说,正好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方承接着说道:“方某当时委实自不量力,虽然常盛被邢镖头所伤,方某却依旧不是他的敌手。缠斗百招之后,方某终为常盛所伤,命悬一线。正当常盛欲对方某痛下杀手之时,邢镖头突然跃出,一掌打在了他的后背。方某趁势反击,一刀杀了常盛,可是邢镖头却因毒气攻心,含笑而逝。说来惭愧得很,方某本意是想救人,哪知救人不成,最后反而被欲救之人所救。事后方某曾想将邢镖头遗体就地掩埋,却发觉东厂番子寻至。那时方某负伤不轻,无力相抗,只好先行离开,临走时,忽记起邢镖头和常盛所争的便是常盛身后那个包袱。当时也不曾多想,只不想让它落入番子手中,就顺手带走了。后来发现是这座玉塔,也不知该送到何处,只好送到环珮山庄来了。”
方承话音方落,下首那年轻人,双眼噙泪,立身而起,往前两步,猛的向方承双膝跪倒。方承一惊,飞身而起,双手一架,硬是将那年轻人从地上架了起来。方承道:“这位兄台,这是为何?方某可经不起如此的大礼……”
年轻人哽咽着道:“当得起,当得起,方少侠为救家父不顾性命,出手相助。虽未救得家父性命,却也替家父报了大仇。此份大恩大德,邢无咎终生不敢稍忘,自此之后方少侠但有所遣,邢无咎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但凡有一个不字,管叫我天诛地灭。”
正说话间,突听厅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邢家的事,便也是上官家的事,方少侠这份大恩既是邢家欠下的,也是上官家欠下的。”
方承循声望去,只见从厅门外走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精壮老者。此人一出现,厅中之人无不起身迎候,就连傲气无比,眼高于顶的上官铁秋也不例外。上官铁秋首先开口说道:“三叔,你怎么也回来了?”
那老者道:“出了这等大事,我能不赶回来吗?”言罢转向方承,抱拳行礼,十分恭敬的说道:“方少侠,老夫上官青河,迟来一步,还请见谅。”
方承急忙还礼。他虽身在南方武林,北方甚少来过,但对这上官青河却是有所耳闻的。上官世家上代的家主是上官青宏,也就是上官铁秋的父亲。上官青宏早年练功走火,身体一向不好,常年抱病,处理家族事务自然也是力不从心。多年来实际掌管上官世家的,其实是他的三弟上官青河。上官青河与上官青宏同辈,论武功,论才智,论资质都在上官青宏之上,只因他是庶出的身份,所以一直他都甘居于上官青宏身后。上官青宏过世之后,他又全力扶持现在的少主上官铁秋,自己退居二线。虽然眼下上官铁秋已经主家理事,但凡上官世家有了什么大事,还都要向这位三叔请教。
方承对于这位久负盛名的武林名宿,自是一点也不敢造次,执礼甚恭。上官青河也并没有倚老卖老,伸手一让,道:“方少侠请坐。大家也都落座吧。”言罢,他在方承下首先坐了,其他人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却也只好各自回座。那姓叫邢无咎的年轻人则站到了上官青河的身后。
上官青河看众人坐好,笑着问方承道:“方少侠系出何门,老夫见少侠刚才的身法快捷之极,当世年轻一辈之中有此修为的可不多见。”
方承没想到又问到了这个问题,这还真把他难住了。他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师承何门,可如果直接这样回答,恐怕在座之人都不会太满意。他想了想,答道:“方某的师门极少在江湖中走动,说出来恐怕诸位也不会知晓。”
众人闻言神色都是微微一变。对于一个江湖人物而言,师承门派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方承不肯透露师承来历,让这一众人等不由得心中起疑。方承也明白他们的心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思虑了一阵,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诸位非是方某有意对诸位隐瞒,只是方某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师门规矩森严,非经允许方某不敢擅自向人透露。”
方承如此说,自然是解不了他们心中的疑虑,但也不失为一种颇为合理的解释。只是当中有一个老于江湖的人,却非要刨根问根。这人便是上官青河。上官青河久历江湖,但凡行事无不再三谨慎小心。方承此次对上官世家实有大恩,如何回报此恩,他和上官铁秋心中都没有一个底。而他更担心的是,方承到底是什么来路底细,可不可信。所以他非得找出个究竟不可。
不过,上官青河也不好再直接追问,他心念一转,笑道:“听方少侠言道,日前与常盛那厮动手之时曾被其所伤。老朽不才,略通歧黄之术,方少侠如果信得过老朽,不妨让老朽把把脉,看伤势可曾痊愈。”
上官青河这个提议,若是相熟知交之人自是好意,也不会令人有其他念头。但方承却是一个初初见面的江湖中人,那便不一样了。腕上三分是医者把脉之处,但对江湖中人而言却也是脉门所在,一旦被制,便有天大能耐也很难脱厄。上官青河此举等于要方承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任他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