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微微一笑道:“我本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不过是江湖中一个漠无声名的小卒罢了。贺兄,见笑了。”
沈虹听了此语,也笑道:“方大哥,你看你,又谦虚了不是。你说你不是名门之后,你觉得别人会信吗?你的武功气度,那是一般下人能有的吗。”
方承没想到沈虹也这么说,正想好好解释一番了,外面却跑进来一个小厮,说道:“二少爷,方公子,沈姑娘,老太爷请你们到大厅去见他。”
三人收拾了一下,到大厅见了贺豫章。这次与昨日不同,贺豫章对方承的态度转变了许多,问东问西好不关心。对方承的武功师承尤为在意,方承只能含糊过去。贺豫章和方承在大厅中谈了许久,末了之时,方承向贺豫章提出了辞行。贺家人的诸多规矩,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方承极不适应。贺豫章却不准方承的辞意,强把方承和沈虹又留了下来。方承虽然辞意坚决,沈虹却颇不为意,竟同意了贺豫章的挽留。方承无法,也只好留了下来。
这么一呆,在贺府就呆了七八天光景。贺家的人对方承也相当客气,礼数有加。这些天来贺学宗更是带着方承,沈虹到盐城县内各处游了个遍。话虽如此,但不知怎么了,方承怎么住怎么觉得别扭。熬了几天,他终于熬不住了,便想辞行。可他不知道沈虹什么意思,沈虹这些天可是住的很是开心的,方承看的出来。
他找了个空档把沈虹叫到一边道:“虹儿,咱们在贺府也耽搁了七八天了,我想向贺老前辈辞行你怎么看?”
沈虹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道:“是啊,怎么在这里呆得有些长了,咱们还要去找司马家复仇的,老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可是贺伯父,贺哥哥盛意拳拳,到时若又要强力挽留,又该怎么办?”
方承一想起贺学宗,贺豫章蛮霸的行事作风,也颇觉头疼。到时如果他们要是又来一个相应不理,强行挽留,那又该如何了。以他们的行事作风,确有此可能,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两父子这么热情是为了什么。照理他们两人身上并没有他们想求索的东西。贺学宗早已成亲,所娶的也是名门之后,自然不会打沈虹的主意,如果是看上他方承的武功,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们也应该明白了,根本毫无可能的事。说起来,此事还真是很费思量。
沈虹见方承沉默了,随即说道:“他们一片盛情,如果咱们硬行推辞,那也太合适了。咱们总得想个善法,否则这个身怕是很脱的。要不,咱们和他们实话实说,就说要去江南找司马家讨要说法。他们兴许惧于司马家的势力,就放了咱们走。”
方承想了想,许久之后这才点了点头道:“看来,除此也别无他法。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见贺前辈。”
两人商议一定,各自回去睡下了。次日清晨,用过早膳,两人同到大厅见了贺豫章。方承直言来意,把准备去司马家讨要说法的事也一并说了。贺豫章听了,面色立即沉了下来,第一次从太师椅上起来,在大厅里面踱着步子。过了好久,贺豫章这才回到座上,他正了脸色道:“贤侄女,为父兄报仇,孝义之心可嘉。只是这司马家族可比不得那戴家,童家,他们在江南立业数十载,交友广阔,势力庞大,凭你们两个身单力孤,又能做些什么了。此事还应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依老夫看,你还是先留这里稍作观望,盘算周详了再行事不迟。切莫鲁莽,那可反会要了你们性命。”
方承可是怎么也料想不到,这贺豫章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居然还要留他们下来。司马家的势力谁见了都得惧上三分,贺豫章竟然一点也放不在心上的意思,这让方承对他多少生出了几分敬意。贺豫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些天方承与沈虹一想到此事也都是只有叹气的份,真正解决办法却是一个也没想出来。留在贺家也不见得就不好,只是方承实在住不习惯。
方承想了好一会,这才应道:“老前辈所言极是,此事确实不可莽撞,但如一味苦等求变,也不是办法。以司马家的实力,再怎么想怕也是枉然,眼下恐怕也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件事终究需要一个了结,否则沈姑娘一辈恐怕都会过得不安乐。再说,我们也不想因此而牵累到贺府,如果司马家知道你们收留我们,多少会有点想法的。”
贺豫章见方承依旧坚持要走,神色微微一变,收起了刚才的和颜悦色,冷冷道:“老夫虽不才,却还不致畏于司马家的威势,连故人之女都不敢收留。依老夫看,方公子如此坚持离开,恐怕另有心思吧。莫不是担心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图谋吧?”
贺豫章言语态度忽然大变,令方承和沈虹都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时站在一旁的贺学宗忙出来打圆场道:“照我看,方兄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们就这么上路了,个中凶险,实在难测。方兄武功高强倒也罢了,危急时刻,就算打不过,自保逃命总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沈虹妹子就不一样了,以她的武功底子,只怕难免身落敌手。这样吧,不如取个折衷之法,方兄不如自己先去江南探探情况,看看有什么对付司马家的法子。沈虹妹子了就先留在睢园,等方兄拿稳了主意,再来找她一起同去如何?”
方承略一沉吟,转首往沈虹看去。沈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久才发觉方承在注视她。她抬起头,迎着方承的目光点了点头。方承会意,心道:看来也只有照着贺学宗说的了,虽然这样要暂时和虹儿分开,但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他一转着向贺豫章抱拳行礼道:“贺兄如此安排,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如此就要连累贺家与司马家结下嫌隙了,方承于心不安。”
贺豫章与贺学宗对视了一会,面色微缓,说道:“方公子见外了,沈虹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女,如果这点事尚且不能担当,那老夫岂不辱没江湖朋友所送的关中大侠的赞誉了。你自去无妨,沈虹自有我们看顾着,你不必担心。”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天上午,方承只身离开了贺府睢园。沈虹依依不舍的送到了睢园门口。方承再三求恳贺学宗把沈虹看好,贺学宗满口应允。方承和沈虹又走到旁国,说了好些话,两人缱绻好久,好不容易这才分开。离了睢园,方承一路往南,马不停蹄,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了泰州。方承寻了一个普通客栈住将了下来。之前因为与沈虹同行的缘故,他一路住的都是最上等的客栈,最上等的客房。但其实他对这些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不想委屈了沈虹。现在又是他孤身一人了,自然也就随意些了。
到得第二日起来,方承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上街到故衣店给自己重新置办了一身衣服。之前他都是锦衣华服,此次往浙中一行,颇有凶险。他不想让自己的行踪过早的暴露给司马家的人,所以还是弄一套质朴点的衣服较好。整饬一毕,方承焕然一变,又变回之前那个毫不起眼的小走卒模样。人靠衣裳,马靠鞍,此话可是一点也不错的。
出了故衣店,方承本来准备直接回客栈了,但一看天色,已是近午时分,腹中也有些饥饿了。他念头一转向路人打听了一下泰州城最有特色的酒楼在哪,转而往那家酒楼去了。这些时日一来,方承每到一地,必与沈虹先到当地最具特色的酒楼餐馆,点上几道本地特色佳肴。时间一久了,他不自觉的也有了这个习惯,虽然其实他对吃食压根没那么看重。
方承进了酒楼,点了当地最为有名的蟹黄汤包,小馄饨和黄桥烧饼。过了好一会,三样佳肴这才送上桌来。店伙计见方承衣着质朴,又非本地口音,便好心留在一旁指点他如何吃那蟹黄汤包,免得他出怪献丑。方承大为感激,特意给了伙计几文赏钱。伙计没料到方承还是一个大方之客,拿着赏钱欢喜的去了。这蟹黄汤包皮薄光洁,汤汁味厚鲜美,实是一种奇异美食。只是若食用不得法,都难免要出尽洋相,也亏得有这伙计提点。
方承咬开了汤包的皮,正自吸吮着包里的鲜美汤汁了,却听酒楼门口一阵聒噪之声,进来了几个人。方承初时也没留意,但过了一会,却听得那些人之中有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他愣了一下神,抬起头一看,却不由得吃了一惊,慌忙又低下了头。
来的这群人之中还真有方承的熟人,就是前些天他在海州城见到的那个宇文天宝。这人吆三喝四的好大排场,身边还跟着好些个狐群狗党。方承此时单身一人,出门时又没带着兵刃,只好暂时躲一下子了。方承低头猛吃汤包和烧饼,那宇文天宝倒也没怎么留意他,摆了两下威风,就和身边人到楼上雅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