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庄道:“如果姐姐拿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很难让人相信姐姐的话是真的,毕竟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人是不会以死明志的!”
郦沉鱼眉目一挑,看向秦庄,心中冷笑,这个秦庄开窍了,可能因为在宫中生活得久了,知道这里可不是她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懂得明哲保身攻击他人之道了,缓缓道:“这原因可能太多了,良儿毕竟不是她生的,终究隔了一层,也许自己没孩子,转而憎恨别人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吧?再或者,她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感动皇上,常常去她宫中,让她也有机会诞下皇子呢,又不是真心喜欢良儿,谁又知道呢?”
这种似是而非的言论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关键是让你无从辩驳!
郦沉鱼看皇上的眉目紧紧皱在一起,心知什么宣贵妃,什么秦庄,都不如打动皇上最重要,声音渐渐悲戚,“当时臣妾听说良儿在玫贵人宫中抚养,亦觉欣慰,皇上仁厚,将臣妾从冷宫中放出来以后,良儿和臣妾哭诉说在玫贵人宫中备受虐待,臣妾心如刀绞,你们也都是做母亲的,难道不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吗?”
秦庄看向皇上,温婉道:“皇上,玫贵人已死,死无对证,既然郦姐姐说二皇子备受虐待,不如把二皇子召过来,真假虚实,一看便知,也省得我们在这边听一面之词了!”
皇上确实亲眼见过良儿身上的伤痕,还有良儿见到玫贵人时的惊恐和憎恨的眼神,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若不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但是玫贵人以死证清白,他还是起了一丝疑心,当即颔首道,“好!”
一旁的齐公公忙道:“传二皇子觐见!”
一会的功夫,宫女巧儿就带着二皇子来了,“奴婢叩见皇上,各位娘娘!”
刚才郦沉鱼一直在这边拖时间,七说八说,就是为了让巧儿带景良去上药,景良到来,十分乖巧,恭恭敬敬地跪下,“儿臣参见父皇,宣贵妃娘娘,秦贵妃娘娘,诸位娘娘!”
皇上看到这样懂事的良儿,十分欣慰,沉鱼果然教导有方,良儿一回到沉鱼这边,就变得谦恭有礼,文质彬彬,言行举止已有皇家之风。
宣贵妃对景良左看右看,笑道:“皇上,臣妾看二皇子好好的,没什么事啊!”
郦沉鱼冷笑道:“这就是玫贵人的厉害之处,专门打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可怜我的良儿,在她手下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秦庄淡淡一笑,正准备开口请太医过来,却被郦沉鱼抢先了,立即上前两步,抱住景良,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腹部触目惊心的红色鞭痕,还有手臂上的道道伤痕,大声道:“你们看,这些就是在玫贵人宫中留下来的,你们看的清清楚楚,难道也是我在冤枉她?”
宣贵妃和秦庄看到二皇子身上的累累伤痕,俱是一惊,二皇子才七岁,身子并不强壮,脸色也有些苍白,她们都是做娘的人,看到这些深深的鞭痕之时,都心底一疼!
皇上更是脸色阴沉,当时良儿只给他看了手臂上的伤痕,想不到连身上都有,这个玫贵人真是心狠手辣,可恶至极!
郦沉鱼紧紧地抱着景良,身子哆嗦,仿佛怕被别人抢走儿子一样,哀声哭道:“皇上,臣妾只有这一个儿子,臣妾不求他高官厚禄,只愿他平平安安,可是臣妾回来的时候,看到儿子被打成这样,臣妾心如刀绞,宣姐姐,秦妹妹,你们也都是做娘的人,若是看到你们的儿子被人打成这样,你们不心疼吗?”
宣贵妃和秦庄对视一眼,宣贵妃忽然说了一句,“这伤一定是玫贵人打的吗?”
郦沉鱼心下一惊,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慌张之色,心知成败在此一举,她之所以在秦庄说话之前抢先把良儿的伤痕展示给大家看,就是怕秦庄要太医过来验伤,若是太医验出是新伤而不是旧伤,总归是麻烦,所以她要先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最主要的是皇上看着心疼,加重对玫贵人的恨意!
景良身上疼得厉害,泪珠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父皇,确实是玫妃娘娘打的,她说她最恨我们这些孩子,还说要把我打死…”
小孩的话最具有杀伤力,也最可信,皇上当即雷霆震怒,“这个该死的女人!”
秦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沉吟道:“郦姐姐,据你所说,二皇子从玫贵人那里回来之后就一身是伤,那你为何不向皇上禀报这件事情?”
郦沉鱼看向皇上,婉声道:“刚才宣姐姐说了,皇上操劳国事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臣妾不想因为这些事情给皇上添麻烦,臣妾想,最重要的是后宫和睦,姐妹们开开心心,臣妾陋质愚笨,不敢说能为皇上分忧,只要不给皇上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再说,良儿已经回到臣妾身边,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不再想其他的,也不想再生事端了!”
皇上闻言,忽然站起身,步下座位,扶起了郦沉鱼和景良,含笑道:“爱妃真是朕的贤内助,你受委屈了!”
郦沉鱼低头微笑,“皇上谬赞!”
宣贵妃心道不好,她不知道郦沉鱼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心下一动,笑道:“皇上,二皇子身份尊贵,又年幼,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痕,一定要传太医过来看看,毕竟我们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万一伤到了内里,那可不是小事!”
秦庄也应道:“宣姐姐说的是,臣妾也觉得一定要宣太医一看!”秦庄身后的几位妃嫔也纷纷附和。
郦沉鱼心中暗骂,表面上却感激道:“多谢众位姐姐妹妹的好意,只是昨日臣妾已经请太医看过了,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就不劳烦了!”
宣贵妃看郦沉鱼百般推辞,起了疑心,正准备说话,景良忽然开口,“父皇,母妃回来之后,就督促儿臣的功课,说以前落下的,要全补上来,我的功课进步了很多,昨天还写了一首诗,这就去拿来给父皇看看!”
皇上道:“不急,你身上有伤,要好好休息,朕先传太医给你看看!”
郦沉鱼心慌不已,皇上发话了,这下怎么办?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她是虚惊一场了!
景良摇摇小脑袋,嘟起小嘴巴,“父皇,母妃昨日已经请太医给我看过了,我手臂上已经涂了化瘀膏了,你看!”
他再次擂起袖子,给皇上看,皇上果然闻到淡淡的御用膏药的香气,宣贵妃见势不妙,忙道:“良儿,我们也都是担心你,不亲口听到太医说你没事,我们可都放心不下!”
景良立即高声道:“不碍事,父皇说过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要顶天立地,要经历磨练,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孩子,一点皮外伤不算什么,父皇,你看我是不是很勇敢很能干?这几天的功课我一点都没落下呢!”
皇上看着小大人模样的景良,满心欢喜,“好,好,良儿说的真好,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宣贵妃和秦庄再说要请太医过来看病必定会惹得皇上不悦,宣贵妃不动声色道:“皇上,那玫贵人的事怎么处理?”
皇上想起良儿身上的伤,那是他的宝贝皇子,居然敢下这样的狠手,冷声道:“玫贵人虐待皇子,证据确凿,还反咬一口,朕决不轻饶!”
郦沉鱼忙跪于地上,“皇上,请听臣妾一言,玫贵人终归是帮臣妾养育过一段时间的良儿,臣妾感激于心,如今她已经去了,臣妾也不想追究了,求皇上开恩!”
皇上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扶起了郦沉鱼,“爱妃真是宅心仁厚,她这样虐待良儿,你也不追究,好吧,传朕旨意,将她厚葬了吧!”
郦沉鱼感激涕零,面露喜色,“臣妾替玫贵人叩谢皇上天恩!”
皇上扶着郦沉鱼,对其他人道:“朕累了,你们都退下!”
郦沉鱼眼底浮现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面对咄咄逼人的宣贵妃和秦庄,她赢了,还在皇上眼中留下了大度谦和的好印象,一举数得,只是良儿的那一顿打让她万分心疼!郦沉鱼看皇上脸上有淡淡倦色,忙道:“皇上,臣妾给你揉揉肩!”
皇上含笑颔首,其他宫人无声退下,一场风波就这样被郦沉鱼化为无形,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
宣贵妃和秦庄从郦沉鱼宫中出来,心中都有些窝火,宣贵妃看着秦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庄摇摇头,“本宫也不知!”
宣贵妃冷冷看秦庄一眼,淡淡道:“本宫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秦庄看着宣贵妃远去的身影,想起阿诗的话,郦沉鱼的手段果然不一般,本来是想趁玫贵人自尽这个机会,扳倒郦沉鱼,却没想到被她反败为胜,更重要的是,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连皇上都直接留在她寝宫了。
回到庭芳阁,秦庄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一个宣贵妃,一个郦沉鱼,哪一个都是省油的灯,在这偌大的深宫,除了瞻儿,唯一的慰藉就是阿诗有信来的时候,才能让她心底泛起暖意。
她是秦家长女,才貌出众,被家人送进宫来,期望她获得圣宠,在宫里占据一席之位,让秦家光宗耀祖,如今她似乎也做到了,秦家出了一位贵妃,门庭生辉,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在这后宫,光鲜的背后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最痛苦的是没有退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眼前都只有一条荆棘丛生的孤途,通向遥远黑暗的远方。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常常会梦到那段久远的岁月,谢明正,谢浩远,阿诗,馨儿,欢声笑语,你逐我追,还有,白衣翩飞的夏侯砚,梦里一地花落,不知所踪,醒来倚床泪阑干。
听人说,开始怀念往事就是变老的象征,秦庄微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在这深深宫闱,她都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就开始老了,只有偶尔还会记起自己依然年轻,可是红颜未老恩先断,阿诗说,她必须要成长为一个坚强的母亲,为自己的孩子遮蔽风雨,不需要皇上的爱,只需要皇上的宠,可原本她是那么渴望爱情的女子,这罪恶的深宫,将一切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