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含春其实不愿意跟着何方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心虚,其实她没有,在何方母亲心里,自己就跟那些为了金钱物质不惜出卖自己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了,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可是武含春知道她不是,于是在是于不是之间纠结半天,她也只能跟着何方走,因为留在何家但是何方不在他妈妈非得找人给她拆吧了不可,毕竟那个何家,能接受的女人也就是胡家姐妹了,但是跟着何方走,也许以后都没机会解释了,再见该多尴尬呢……再见,武含春想到这儿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手指被攥得白白的,跟葱一样,她觉得自己真是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都三十的人了,有什么玩儿不起的,她还指望着跟何方以后也并肩奋进么?开什么玩笑,何家能瞧得上她这样的女人么,别说何家了,连何方都够呛。
武含春本来以为何方要去车库,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暴走出了小区,而且一直往前走,武含春害怕他要自杀,就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一直走武含春就一直跟,好不容易他才停下来,蹲在马路旁边的一个花坛上,愤愤得坐下来喘气,武含春扶着膝盖也缓了半天,这才走过去坐下。
“你干嘛?”
“我陪你啊。”
何方特别阴沉的脸上就变得更黑了,“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子么,我这么大的人了用得着你陪我?我最烦这些看着我的人了,我刚脱离了我妈视线你又跑来了,你是不是我妈安排在我身边的?联合起来演戏给我看?”
武含春被何方一连串的炸弹给轰懵了,她抓耳挠腮的憋了半天,最后喷了一口口水出来,何方早就预料到了,转身躲开,于是那点自然肥料就溅在了花坛里的牡丹花上。
“何方你跟我开玩笑呢?我跟你妈联合起来看着你?你以为你妈能瞧得上我这样的平民百姓还是一个嫁不出去想男人都想疯了的女人么?她这么看重你,恨不得立刻把你和大胡小姐鼓捣到床上去弄出后果来,她能把我这个定时炸弹放在她宝贝儿子旁边?”
何方均匀的喘着粗气,“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
武含春挑了一下眉毛,要不是面前的男人实在太帅了,她狠心也下不去手,她真打算就给他这张俊脸扁平了。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是你妈的人,那个老太婆,她求我我都不掺合你们的事儿,而且,何方,你脑子有病么?你自己的妈你都不知道?”
何方看着前方的大马路,立交桥上的车辆黑压压的一片,他的眼神很深邃,但是又那么落寞,一瞬间就让武含春联想到了韩国明星宋承宪,那个把忧郁融入骨髓还毫无违和感的王子,并且,武含春此时此刻觉得,何方比他更能担得起忧郁王子,因为,他眼圈红了。
武含春从来没见过男人哭,不对,应该说,她从来没见过除了希宁之外的男人哭,连她爸都没有,男人好像天生就比女人要坚强很多,他们觉得哭是件不能再丢人的事儿,女人就把哭当成要挟男人的资本了,越是哭的梨花带雨,越是能博得同情和好感,但是武含春特别腻歪这样矫情的人,遇事儿就先哭,哭是谁都能哭的么,流浪汉也哭,谁同情?女人哭成,你得是美人,男人哭成,你得是有钱人,你身边还得有对你好的女人,不然你哭了也是白哭,也是瞎哭。
武含春身边没男人疼她,她也不是美人,所以她不喜欢哭,不习惯哭,而她也见不到别人哭,想当初她拿着三十万去救希宁,他隔着探监的玻璃窗户拿着电话看她第一眼就哭了,一直说对不起,她那么爱希宁,当时又那么煽情那么让人绝望,武含春嘴唇都咬破了也没哭出来,她只是很淡然的看着希宁哭,等她转身从探监的屋子里出来才崩溃的蹲在地上嗷嗷喊,而且这都过去六年了,所以武含春看见何方眼睛红了,她立刻就抓瞎了。
“你别这样啊,哎呦我去,你还真纯情啊,我都不能说你两句了?你小心肝也忒脆弱了吧,你是男人么?”
武含春说完这话当时就后悔了,怎么不是男人?何方是不是男人全天下还有人比你武含春更了解的么,你早晨才从他房里出来,昨天夜里人家给你抱紧屋里的,不是男人能扛得动你一百三十斤?你现在就翻脸不认帐给忘了?武含春心虚的低下头咧嘴,再抬起头的时候何方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壮观的马路,他压根儿没听见武含春刚才说的什么,她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还好,假如何方这么质问她,她一定得钻地缝儿不可,是,她是吃亏的,但是她这条件,何方那资本,他俩要是真的滚床单睡在一起了,武含春总觉得自己占便宜了,抬不起头来,很愧疚,她甚至都替何方揪心,她想问问昨天夜里他们确实没怎么着吧,可又不敢问,她到底是个女人,何方都不言语,她说什么?
“武小春。”
何方沉默了半个小时忽然毫无预料的开口了,而且语气跟要死的一样深沉,武含春当时吓了一个激灵,“哎我在!”
何方扭头看着她,一张俊脸没有一丁点表情,但还是有足够颠倒众生蛊惑世人的魅力,武含春看着都情不自禁的陶醉了,怪不得胡家姐妹宁可放下自己骄傲的千金身段都要追何方,他和一般的公子哥的确不一样,他不纨绔,武含春虽然不是非常了解他吧,但是从他们认识以来的无数次拌嘴吵架和偶遇相逢,她就能看得十有八九,她没几个男人,但是她相亲的太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哪个男人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吃不着还不能仔细瞧瞧么,武含春觉得何方是个极少见的有钱有脸还很规矩的男人,就是脾气差点……嗯,是非常差,因为在武含春愣神的这个时间里,何方就急了,他嫌她反应得太慢,咬着牙推了她一把,差点给武含春推下花坛去,非得摔个半身不遂不可。
“你知道么,我跟我妈的矛盾不是一天半天了,她特别独断专权,好像无所不能似的,可是其实呢,我爸离开之后,她穷的就剩下钱了,以为拿钱能拴住我,她怎么不知道,我需要的是钱么,我要的不是钱,钱能代表一切么,钱不能,钱能买来感情么,要是这么看的话,是不是钱一文不值了?”
武含春被何方一连串的自问自答问懵了,她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你在说什么?”
何方叹了口气,“你不懂,一般人都不懂。”
“我不懂,你懂么?你知道你妈怎么想的么?”
何方看着武含春,眼底有一丝狐疑,“我妈我不懂,你就懂了?”
“你妈你不懂,你妈我懂。”
武含春说完愣了一下,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呢!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妈刚才在屋里抓住咱俩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一句‘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话?说你跟你爸一样,带回家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何方深深吸了一口气,“针对着个误会,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是,这算什么啊,我想当初被误会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何方细长的眼睛眯了一下,显然,他误会了武含春提这件事的目的。
“我是想说,你妈其实就是希望你不要再跟你爸一样,她希望她能管住你,你爸应该是把你和你妈都抛弃了吧,为了女人?把家产都留下了?”
何方又是一次大喘气,“曾经,我爸跟他秘书搞到一起去了,闹的公司人尽皆知,但是我爸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还和那个秘书在一起,经常夜里不回来,打电话也关系,当时我妈刚生了我姐姐,我妈觉得,男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肯定在外面规矩不了,我爸当时也跟她说,就是逢场作戏,我妈也信了,后来我姐姐四岁的时候,我妈又生了我,我还没满月呢,我爸就把离婚协议书给我妈了,说他愿意净身出户,就想娶那个女人,我妈当时问为什么,我爸说因为她也怀孕了,我妈指着我,说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我爸沉默半天说对不起,我妈冷笑着拿刀砍了他一下,血流得哗哗的,后来他们又纠缠了半年才离婚,我妈挺不甘心的,想挽留一下,可是实在挽留不住了,就算留下了,他心不在这儿,有什么意义呢,你们女人不就忌讳男人的精神出轨么,我爸把我姐姐带走了,留下了我,还有全部的股份和财产,我妈带着我活了三十年,你觉得,我妈是不是特别伟大?”
武含春看着何方都听傻了,且不说这个上一辈的爱情故事多么狗血残酷,最起码印证了一句话,“男人有钱十个里面九个渣。”
“你妈真挺伟大的,这种混蛋,还给他生俩孩子?男人的生理需求真肮脏也真牛 逼,既然外面有女人,还跟家里老婆上 床干嘛?弄出来后果,都是女人的累赘。”
“也许,我一直都是她累赘吧,要是没我的话,我妈早就改嫁了。”
何方喘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特别复杂。
“也不是这样,你别自己就把自己看得这么缺德,天底下当爹妈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嘴上骂,手上打,其实都是恨铁不成钢,我妈也望女成凤,你知道么,我妈现在都走火入魔了,就盼着我赶紧嫁出去。但是我也没跟她急啊,都不容易,父母能坑你么,你妈让你娶胡家的女儿,你以为是为了钱?她一个老婆子,就是再虚荣,也比不过年轻人了吧,你妈想的大概就是让你能生活得很好,你家里的钱多,再来个钱多的,胡家没儿子,你娶了谁都成,将来都是你这个当女婿的,顶多再来个女婿跟你分。”
“可我要的不是这些啊。”
何方忽然有点孩子气,他整张脸都可爱的扭曲到一起了,无辜而且天真,武含春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融化了,二十九岁的男人,进化成这样,实在不简单,怪不得那么多女人都拿他当宝贝,的确是个宝贝,自己相亲这么多,基本上对男人就免疫了,这个何方算是既希宁之后惟一一个让她迅速就缴械投降的。
“我想要个温暖一点的家,你知道么,小春儿,温暖得要命,就像你们家一样,你妈也打你骂你跟你嚷,但是她真心对你好。”
“你妈不是么?”
武含春舌头好像被烫了一下,她缩了缩,“你的妈妈,不也是么?”
不能再连贯说了,太像骂人了。
“不知道,我记得,她有一次在我发烧的时候,忽然疯了似的冲进我房间抓我起来,那天是我爸生日,我妈这三十年一直有轻微的狂躁症,还有抑郁症,都不严重,可是犯起来也能把我折磨疯,我知道,她嫌我跟我爸长得太像了,我姐姐像我妈,可惜我爸带走了。”
“你看。”武含春伸手把何方脑袋上的线头儿给摘下去,声音带着宠溺,这个词儿用在这儿不合适,但确实,武含春对何方,有点宠溺。
“其实你妈就是害怕,你刚才也说了,她现在只有钱了,失去了婚姻和爱情,还能失去儿子么,她承受得住么?你有想过,你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你妈多害怕呢,她还以为你跟你爸似的,再也不会去了呢,她毕竟也快六十,这是老人了,你让她这么操心受累担惊受怕的,你还是狗屁孝子?”
何方自己又沉默了一会儿,在武含春被阳光刺得几乎要抓狂的时候,他蓦然站起来,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轻松的笑,“走吧,小春儿,咱俩喝酒去,算约会,成么?”
武含春嘴角抽搐了一下,约会,还有男人带着女人到酒桌上约会的?